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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看韩风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赵扩面色不豫,随手将那张‘岳麓杂谈’揉成一团,丢在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俱都沉默不语,这是大宋开朝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别说是大宋了,就算是往前一千年,都没有这样的杂谈出现。一群书生,指点江山,把朝廷的一些政策骂的狗血淋头,又把官府里一些司空见惯的潜规则拿到台面上来骂。基本上,是个做官的看到这份‘岳麓杂谈’,心情都不会太好,尤其是官员们的老大——皇帝。

赵扩看到群臣沉默不语,怒气更甚,厉声斥道:“礼部要会议,看看怎么处置这一份‘岳麓杂谈’。皇城司马上把长沙书局那个桩子拔掉。要是继续下去,以后朕看朝廷就不用做事了。”

说罢,赵扩站起身来,一甩袖子大步朝后宫走去。随行太监急忙跟上,战战兢兢一早上的群臣这才松了口气,许多双目光投向这件事始作俑者的父亲——韩侂胄都承旨。眼光中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或是怨毒……种种情感难以言表。

但是韩侂胄就像没看到众人复杂的目光一般,施施然的整了整朝服,和几位相近的大臣一起出了金銮殿。阳光洒在韩侂胄的身上,将他的背影拖得老长。赵汝愚默默的看着韩侂胄走了出去,不禁对这位大人的涵养功夫多敬佩了几分。可敬佩归敬佩,朝中以后是自己说了算,还是韩侂胄说了算,这档子事儿可不能含糊。

赵扩怒气不消,一路走到御花园,却看到太上皇赵昚正在和韩皇后下着围棋,便吩咐太监们原地等候,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两人正埋头下棋,杀得难分难解,服侍的太监们看到赵扩走进来,正要通报,只见赵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做声。太监们急忙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赵扩走过来。

韩皇后手中捏着一粒白子,思索片刻,轻轻落在棋盘上,啪的一声轻响。那张俏丽的脸庞浮上一丝笑容,柔声说道:“太上皇,这盘棋,臣妾可是赢了。”

赵昚的大龙本就危险重重,左冲右突都被韩皇后拦住厮杀,逃脱不得。这下输了反而轻松许多,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微笑着说道:“好,当初东坡居士曾经说过,胜亦欣然败亦喜。我便是要学学东坡居士这般胸襟。”

韩皇后正要吩咐太监将冷茶换掉,一抬头却看到赵扩板着脸站在一边,不禁失声呼道:“官家怎地突然来了?”

赵扩见过赵昚之后,这才无奈的说道:“气死朕了。岳麓书院的那帮学生,在韩风的鼓噪之下,居然弄出个岳麓杂谈来,印刷做工极为粗劣,一份才卖两文钱。那些世家子弟自然是不会去看的。可老百姓却很喜欢看这些东西,一份‘岳麓杂谈’从头到尾都在批判朝廷。若不是韩风一直忠心耿耿,朕就要把他调回临安来,好好审问一番,看看他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那份杂谈?我看过,写的挺好。其中一个叫做张蓦主笔的文章,两百字把一个冤案说得让人潸然泪下,顺便把袁子通骂得体无完肤。这样的才华,朝廷将来一定要好好栽培他。假以时日,或许是大宋的栋梁之才。”赵昚淡淡的说道,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赵扩不由得一愣,轻声询问道:“太上皇?您说写得好?这份杂谈都是在批判朝廷啊。”

“我知道。”赵昚轻松的说道:“文章里可有煽动人造反?可有将矛头指向皇室?可有要打破朝廷制度,另辟炉灶?”

赵扩呆呆的站在赵昚身边,想了想,缓缓说道:“这倒没有……”

“那不就好了。”赵昚意味深长的看着赵扩:“你登基之后,面对的事情很多。看到这一份‘岳麓杂谈’,自然不会开心。不过,你要换个想法。‘岳麓杂谈’是批判时政的,却不是要造反的。人无完人,就算是太祖之雄,太宗之才,也有幽州之败。大宋在西北政策的缺失,也是历朝历代积累下来的。任何人做皇帝,都不可能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假如什么都是对的,那还要中书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