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你他吗——”

“怎么回事!上课了吵什么呢!”

温随眼皮都不抬一抬,径自翻开书,任凭老师如何愤怒咆哮、前桌怎么歪曲控诉,都安坐如山。

最终这场闹剧暂停于班长出面证实前因后果,而温随也意料中地在课后被班主任请去谈话。

“温随同学,我已经了解到事情经过了,知道你心里有气,但遇到困难找老师,这样的做法只会让矛盾更加激化,不仅不利于同学团结,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呀。”

典型的和事佬作派,温随权当耳旁风,听听便罢。

虽然现在基本能够确认,原主在学校不仅没有朋友,还时常受人欺负,且温从简和梁舒好像对此并不知情,但这不代表温随也要继续逆来顺受。

反正既然这里没在意原主的人,他正好不必装得与从前一般。

之后的几节课总算相安无事,不过温随凳子上还垫着那小痞子的书,稳稳当当坐了整一天,他在后头都能感受到来自前边的怒火,可不信对方会这么简单就善罢甘休。

为防万一,温随特意留了个心眼。

下午最后一节课后,班主任过来通知他,可以不上晚自习就直接回家,梁舒已经在校门口等着。

“温随同学,你要是听课实在勉强,其实应当在家多休息的。”

班主任语重心长,今天第二回这样劝。

第一回是早上刚来时在办公室里,他和梁舒说高二上学期的课程很重要,跟不上对高考成绩影响太大,建议他休学。

温随那时没在意,现下琢磨班主任的语气神色,才恍然意识到,很明显老师们并不希望原主返校。

除了被找茬、便是被当透明人或怪物看待,从没任何人过问他的处境、他的困难,从一开始就认定他该放弃。

温随原本还考虑到万一自己的“失忆”让原主遭遇不好的对待……

看来是他想多了,所以即便墨水那件事忍气吞声过来,现状大抵也不会有改变。

“知道了,老师再见。”温随总算记得今天梁舒反复叮嘱过的话。

然后当着班主任的面,他从课桌里抽出那只遍布墨汁、已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书包,再将桌上黝黑干瘪的课本也塞进去,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大方背起来走出教室。

认清事实归认清事实,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可惜温随虽看得开,有些人却偏不,树欲静而风不止,刚到操场,就被不长眼的堵住去路。

“喂!老师可叫我们好好跟你道歉的,你怎么先跑了?”

完全没意外,是前桌那男生和他两个同伴。

“哟哟,不会还在生气吧?就点墨水而已至于嘛。”

前桌不怀好意眯起眼,一边摇晃着半瓶可乐,一边拿手故意在鼻子前扇了扇,“还别说,味儿是挺浓的,这叫那什么?书卷气?跟你这张小白脸还挺配。”

温随皱眉,意味不明地压了下唇角,单手伸进口袋。

“来我问问你,”对方还在不依不饶,甚至朝他走近,“你是真把脑子烧坏了吗?坏到什么程度了?”

温随没应声,冰凉目光扫向不远处的校门,正要转身,一只手却横在他面前。

“别不理人啊,你不会傻到连话都不会说了吧?那有没有残疾人证拿出来看看呗,要是真的很严重,我们同学也好多关照关照,你们说是不是啊?”

另两人怪声怪气地笑。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带头的那个突然痛苦地大叫两声。

谁也没看清事情怎么发生的,就见他一个趔趄,右腿好像软成烂泥,身体不受控制歪倒然后后仰,紧接着一屁股跌

坐在地,摔了个脚朝天。

宛如慢动作般,嘴里痛呼却声赶声地快,脸上表情也十分精彩。

“痛!痛痛痛啊!”

“你怎么了?抽筋了?”

“我、我腿麻,靠!我站不起来了你俩别拽我!”

三人七手八脚乱成一团,温随就跟没事人似,淡定从旁经过。

“哎,这怎么青一块?好像内出血!”

“你是不是在哪儿磕了?”

“没有啊!”

连被东西打都不知道,还敢学地痞无赖。温随手插在兜里,摸到里面剩下半块橡皮,喉间溢出一丝嘲讽的气音。

不说最后那句或许还有救,说了就势必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温随!是不是你!”

身后那厮这才想起现场还有第四人,不过也明显是急得乱攀咬,连质问都底气不足。

“哥怎么可能是这小子,再说他拿什么整你啊?”

“就是,你是不是在哪不小心摔了……”

“我摔他吗个头!你们哪只眼睛看我摔了!我摔了能现在才站不起来?不是他还能有谁?”

那人坐在地上,暴跳如雷又无能为力,把身边两人都吼得不敢吭声。

温随心道,还不算太笨,懂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理。

但那半块橡皮的确太不起眼了,哪怕它现在就滚落在一边,谁也不可能想到这么个又软又小的玩意儿能将人打伤,周围是平整的操场地面,可着实连个石头子都找不见的。

也多亏这十多天在箭馆进行训练,上肢力量有所进步,虽然离从前的身体还差得远,但对付这种外强中干的小痞子绰绰有余,毕竟只要穴道打得准,不怕不趴地上去。

“你他吗给老子站住,敢暗算老子!”

对方还在咆哮,温随冷淡地勾了下唇角,依旧走自己的路不去理会。

可突然他觉察不对,猛地侧身要闪避,却仍旧晚了一步——那只玻璃瓶子擦着他右耳斜向上,撞击在他额角附近。

轻微的疼痛伴随着些许震荡感,沿伤处蔓延开,最后切实地扩散、变剧烈,温随皱眉,面无表情地侧头,朝瓶子来处看去一眼。

对面三人都呆住了,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

如同以往战场上的无数次,温随没有任何要停下处理的意思,仿佛额角那裂缝只是无知无觉的装饰品,而眼神更清明得完全不像个受伤的人,深黑瞳仁倒映着血红夕阳,竟透出一股异乎寻常的冷意来。

死一般的沉寂后,终于有人从这场面里回过神,颤颤道,“大哥,你……你真打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你们等等我啊!”

先前还趴在地上的人,一瘸一拐逃得狼狈,边逃还边忍不住回头,刚刚的不可一世全不知丢到哪里去,满眼都是惊惧。

温随又往前走了几步,感觉有什么粘稠的液体顺着额角缓缓淌至眼皮,视野也被它盖去一小片。

“同学,同学,你怎么了?”

眼前人影在晃,问话声和脚步声都如潮水般急速褪去,连同仅剩的视野也被遮蔽,温随后脑重重磕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之后便没了意识。

疼,是之前被忽略的疼全都堆叠起来的程度。

而且头晕,起初像整个人飘在天上,后来灵魂才跟身体成功对接,零星意识重新回到大脑深处。

一时间,迎面扔来的玻璃汽水瓶,洒出去的深棕色液体,前桌由扭曲愤怒到惊慌失措的脸……走马灯似串起画面。

温随一睁眼,天旋地转。身体也不知随什么在轻微晃动,晃得他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忍住扑起来吐了。

“小随!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已经进医院了,你哪里难受都和医生说。”

梁舒跟着担架床边走边急问,温随刚想伸手按按头疼的地方,却被旁边护士压住手,“别乱动。”

温随:“……”真切的声音,真实的触感,所以还在这个世界。

这种时候他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觉得那几个小痞子也算帮了大忙,至少证明自伤的做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以前还真动过这念头,可顾虑原主身体接受度,没敢真做什么尝试。

温随心里苦笑,接着他就被推进一个很大的电梯里,梁舒肿着眼睛站在旁边,低声啜泣,被人揽住肩膀安慰,温随这才发现,温从简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

担架床旁还站着班主任、前桌那个男生,以及一对神色古怪的中年男女,估计是他父母。

电梯里气氛已经压抑到极点,温随能感到这几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且绷了不是一时半会,在担架床终于被推进治疗室后,也不知是谁先到的临界点,总之门关那一刹那,外面几乎无缝衔接地争吵起来。

温随甚至听见了温从简的声音,他从没听过他这么生气,更想象不出,他会在医院这种地方跟人吵架。

不过没吵多久,一切又都戛然而止,外面再次变得静悄悄,治疗室里准备各种器械的声音和监控仪器的滴滴声开始清晰起来。

医生和护士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温随还在回想,方才那阵短暂而激烈的嘈杂里,梁舒的痛哭夹在其中,她是不是情绪又……

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将温随思绪拉回来,医生轻轻点按在他额角,“现在清创,会有点疼。”

温随表情没什么变化,动都没动一下。

“你这孩子还挺坚强,这里没别人,疼得狠了就哼两声。”

温随还是不吭声,眼睛向上望着头顶的白灯,医生见状都忍不住道,“脾气这么犟,难怪跟同学起冲突。”

很显然刚刚那段吵架的内容泄露了部分事实,但也仅仅是部分事实而已,可温随照例不想跟人解释,因为没那个必要。

消毒液体的刺激感从开始到后面渐渐麻痹,缝合时除了扯得皮疼,也没别的太大感觉,温随竟在治疗过程中昏昏欲睡,只叹时间太长,这样任人宰割十分无聊。

旁边的护士突然好奇地咦了一声,“他这里还有道疤,好像以前受过伤,不会真的老打架吧?”

医生也看到了,“他这样子可不太像老打架的,外面那个倒比较像。”

温随精神一振,他听到什么?伤疤?

“……我上个月晕倒过。”他难得主动接上两人的话。

“上个月?”医生靠近仔细瞧了瞧。

从护士拨开头发的触感,温随判断出他们所指的伤疤是在今天新伤的右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