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全文完 五

烬欢 衔香 5341 字 3个月前

江晚吟脑中乱哄哄的。

陆缙忽地也抬起头,薄唇潋滟,高挺的鼻尖似乎悬着汗。

江晚吟一清醒,发觉灯是亮的,赶紧又捂紧唇,死死的挡住声音。

眼泪都快吓出来,脸颊雪白。

陆缙握着她的膝,动作顿住。

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江晚吟,这一世轨迹发生了变化,江晚吟尚未来得及同他相处,她如今眼里大约只有裴时序。

倘若放任她离开,这辈子她恐怕都不会再回来。

长痛不如短痛,眼下先将人留住最要紧。

陆缙眸色一暗,摁了摁眼眶,故作不知:“怎么了?”

江晚吟原本紧张地握着枕头,手心都出了汗,忽然听见陆缙声音坦然,她微微抬了眼:“……你的病,还没好么?”

“头有些晕。”

陆缙声音低沉,揉着眉心,似乎并未发觉睡错了人。

江晚吟瞥了眼微弱的烛光,直接吹灭:“我去给你叫大夫。”

“用不着。”

陆缙声音微哑,黑暗中眼神毫不掩饰的盯着她。

四目相对,闷热的夏夜顿时烧的噼里啪啦,江晚吟心跳砰砰,一动也不敢动,浑身迅速窜起一股热意。

脑中不受控制的又浮起裴时序的面貌。

不行,明日他们便要离开,她先前被骗已经对不住裴时序,如今若是一错再错,他们便当真没可能了。

江晚吟心口一缩,赶紧拢起衣裙,急匆匆想下去,紧接着耳畔传来咔哒一声腰带扣解开的声音,陆缙猛一倾身,江晚吟眼泪被逼了出来。

她还是没能躲开。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点抽打着支摘窗,门外的风灯被狂风拽着,东倒西歪,灯影婆娑,透过窗牖照进来,照在江晚吟那双抓紧的手上,十指被交握住,密不可分。

守夜的女使皆面色惨白,只当听不见雨夜嘈杂下的声响,江华容亦是掩面,又不敢哭出声,惶惶的趴在枕头上,看着枕边那封力透纸背的书信不知该如何办。

大雨滂沱,平明方停,裴时序推开窗,只见窗外花木繁盛,绿杨如荫,有一根疯长的枝丫探进了他居住的厢房窗前。

窗外还站着一个人,是陆骥。

陆骥对他似乎颇感兴趣,这几日他住在府里,陆骥总是叫他下棋。

今日又是,裴时序淡淡一笑,拒绝了陆骥:“今日我便要离开了,恐是不能再陪叔父了。”

陆骥满脸遗憾,又不好多留,只说:“……可惜了,我看你这孩子倒是颇为投缘。”

裴时序仍是一副笑模样,许久,忽又道:“叔父先前不是说缺了前朝王师的棋谱,我这里刚好有一本,叔父若是不嫌,待会儿等找出来我差人给您送去。”

陆骥叹了口气,只说:“也好。”

裴时序看了眼那棋谱中夹着的信,轻笑一声。

等陆骥走后,他面无表情的伸手折断那根碍眼的枝丫,远远望着湖对面的水云间。

已经卯时了,距离船开还有一个时辰,阿吟应当也该起了。

可左等右等,等到日上三竿,也不见江晚吟的踪影。

裴时序右眼皮直跳,他倏地站起,命人往水云间探探。

最好,江晚吟只是睡过了。

她不能,也不该出事。

江晚吟实则早已便醒了,又或者她从后半夜起便没阖过眼。

昨晚事发突然,等一切结束,她绝望至极,连眼泪也哭不出来。

她想挣开,然双臂皆被陆缙箍住,浅吻深拥,完全走不掉,只能眼睁睁透过床帐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泛白。

直到日头升起,有一丝光亮照进来,她慌得不行,用力去推陆缙,惹得他眉心微皱,险些要醒过来。

幸好最后他还是没醒,江晚吟捡起掉落的衣衫,遮住撞的发红的膝匆匆披好出了正房。

几个女使皆守在门外,低垂着头,江华容眼底亦是青的。

江晚吟忍不住找江华容质问:“阿姐,你是故意的?”

“你莫要胡言乱语。”江华容眼中遮不住的嫉恨,仿佛强忍着怒火,又觉得丢脸心虚,“我也不知郎君会这般,病中的人本就不讲道理,遇上了,只能怪你运气不好,同我何干?”

江晚吟连争吵的力气也没有,她攥紧手心,后悔自己昨晚一时心软。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江晚吟挪回了水云间,晴翠昨晚一直没见她回来便意识到不妥,果然,江晚吟一进门,看到收拾好的行装眼眶立即便红了。

她并不说话,只是撑着手臂坐在桌前,指缝里都是泪。

晴翠一眼皮一跳,提醒道:“娘子,时候不早了,二公子还在等您。”

江晚吟低低应了一声,缓缓又起身更衣。

晴翠赶紧提起行囊追上去,江晚吟摇摇头说“不必”。

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已经没颜面再和裴时序在一起了。

裴时序等到快开船还不见来人,急不可耐,抬步便亲自去水云间看看,迎面却在园子里撞上了江晚吟。

甫一看到她微红的双眼,裴时序目光一顿:“阿吟,出何事了?”

他声音温润,江晚吟霎时愧疚,难堪和悔恨齐齐涌了上来,她张了张口:“我……”

我什么呢,告诉裴时序她阴差阳错又同陆缙有了肌肤之亲?

之前是身不由己,此次却是她考虑不周,怪不得谁。

江晚吟实在说不出口,只摇头:“没什么,哥哥,咱们的婚事到此为止吧。”

裴时序手心一紧,他盯着她潋滟的双眼沉默片刻,微微笑:“阿吟,你也学会了开顽笑?这话可不好笑,下个月便是正日子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把婚贴都备好了,还有喜绸,用的是最好的江绸,你回去看看必然会喜欢,还有林叔,也在等着你回去。”

江晚吟现在根本听不得任何婚仪有关的事,她吸了下鼻尖:“我没开顽笑,是我对不住你,舅舅那边我会亲自说。”

裴时序笑意收敛:“究竟出了何事?”

江晚吟一低头,颈上的红痕露了出来。

这下不必她开口,裴时序已然明白了:“你昨晚,是不是又同陆缙……”

江晚吟垂眸:“对不住,姐夫病了,长姐怕事情暴露,让我去喂碗药,我真的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裴时序又想起了上一世,他深吸一口气:“是陆缙故意的?”

“不是,同他无关。”江晚吟摇头,“他当时还病着,并没认出我来,错把我当成了长姐。”

“错认?”裴时序冷笑一声,“阿吟,你被设计了,我早便同你说过,他心思深沉,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他分明是故意的,大约早已便知道了。”

江晚吟眼泪顿时止住,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并不认同:“姐夫若是知道了,怎会不揭穿,这些日子也没有任何异样,反而替你我定了船?哥哥你误会了,是我的错,怪不得旁人。”

“那是因为他蓄谋已久,他料准了你的反应,就等着现在,你自己开口拒婚。”裴时序攥住江晚吟的肩。

“这不可能……他对我格外客气。且我不过一介庶女,他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江晚吟仍是不信,反问裴时序,“倒是你,哥哥,你为何总是对他存偏见,我记得你初来时便总是让我提防他。”

“那时因为……因为……”

裴时序攥住江晚吟的肩,想说上辈子的事,又觉太荒唐。

且上辈子是他负她,亲手把她送到了陆缙怀里。

认真说起来,这辈是他刻意将他们拆开。

裴时序不能让江晚吟想起,便忍了下去,只抱紧江晚吟:“阿吟,昨晚是意外也好,蓄意也罢,我不在乎,你同我回青州去,只要咱们成婚,你日后不再见陆缙,一切我都可不计较。”

江晚吟心口顿时酸的厉害。

但裴时序可以不计较,她却不能,她不能一次次负他。

瞥见裴时序眼底的狂热,江晚吟又想起之前被他拘在府中的日子,她心底一紧,微微垂了头。

“我脑中很乱,你让我想一想。”

此时,去青州的船已经误了,早上已经走不得,且江晚吟这副面色苍白,眼底微青的样子也根本走不了水路。

裴时序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压低声音:“好,你白日好好休息,等晚上的船再走。”

江晚吟低低答应了一声,等她一走,裴时序一拳重重的打在槐树上,槐叶四溅,他拳面亦是一层血。

不远处,陆缙站在地势高的湖边小筑窗前,转着扳指的手一顿,微微扬了唇角。

江晚吟失魂落魄的折回水云间,路过湖边时,陆缙忽地走了过来。

他抬眸,似是意外:“不是说定的是卯时的船,出了何事?”

江晚吟一看见陆缙,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有点事误了船,可能得晚上才走,还需在府内停留半日,叨扰姐夫了。”

“不打扰。”陆缙声音不无关切,“出了何事了,可需我帮忙?”

江晚吟现在躲他都来不及,哪敢让他帮忙。

她摇头:“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姐夫,你……你的风寒如何了?”

江晚吟忍不住起了一丝疑虑。

“昨夜烧的昏沉,意识不清,今日已经没什么了。”

陆缙答道,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江晚吟见他神色坦然,又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她低低嗯了一声:“那姐夫多保重。”

“你也是。”陆缙瞥了一眼她的腿,“腿怎么了,今日见你走路似乎有些不利索。”

江晚吟脸颊倏地便烧起来,头愈发的低:“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伤的似乎不轻,用不用叫人扶你?”陆缙又问。

“不用!”

江晚吟急声拒绝,若是因这种事要人扶,她真是要窘的钻进地里了。

说罢她立即避着身子往水云间去,陆缙低低笑了一声。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经不起逗弄。

一想起傍晚的那艘船,陆缙脸色又沉下来,让康平备马车,去巡检司走一趟。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