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他在哭,无声的哭。

温融知道这是伤心到极点时才有的哭法,就像温琅,从前因为不听话被温融罚,偶尔被罚重了心里委屈的时候就会哭,那种出声的大哭,纯粹就是在撒娇求大家长关注,揉揉头捏捏爪子再给颗糖也就收住了。

只有那一次,温融的书被搞事的小崽崽磨牙咬烂了,他心里生气又舍不得打,打算晾这只崽几天让他长长心,就狠下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下了山,隔了快三天再回来,刚到山脚就看到了温琅,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身上结了满满一层寒霜,看到温融也没动,只沉默着用一种温融到现在想起来都会心疼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确认面前这个人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回来了,直到最后被温融唤了名字才恍然回神,走过去试探而小心翼翼的抱住了面前的人。

那是温融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温琅那样哭,什么声音都没有,但给人的感觉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歇斯底里,眼泪仿佛没有休止,从他眼下慢慢渗进温融心里,到头来尽是苦涩的后悔。

那天温融和温琅说了许多话,在自家崽崽湿漉漉的眼睛里渐渐也窥到了他的心情。

那是种很煎熬很复杂的情绪——

想一个人回来却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回来,更怕他不回来,所以只能无望的等着,等不到,慢慢的便开始后悔,开始责怪自己,怪自己任性,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做,这样的情绪像是一根针,蛰伏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越等不到就越疼,到后来就成了一种趋近于麻木的惊惶,即便这个人回来了,也是无措又苍白,碰不敢碰,连看都看得小心翼翼,就怕那是错觉,一晃眼便会消失不见,重新只剩下他一个人。

孟歧当初的心情和他其实没什么区别,但他不像温琅那么幸运,温琅用三天的时间等到了他想等的人,而孟歧在一千五百年后,带着满身风霜从龙洵山独自走了下来。

三天便足够难过,那一千五百年呢?

所以很多时候温融根本不忍心想傅同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能尽可能的对他好,让这只崽崽别那么难过。

但有些人到底是独一无二的,岁月再久经受过的再多,也没人替代的了。

现在他们俩走到这样的地步,细细想来谁都不好过,温融心疼傅同,但也没什么办法,甚至于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没经历过那些事和那些岁月,不能彻彻底底的感同身受,那说出来的话再怎么温暖再怎么好听,也难免带着些无力的苍白感。

只能给这只崽崽一个拥抱,让他自己缓缓。

肩上的濡湿感越来越重,温融垂下眼,没说话,一只手继续顺着安抚的面前崽崽的背,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他的头,任由他发泄情绪。

两个人都沉默着,房间里一时间静极了,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带着几缕风从窗外卷进来,沙沙作响,斑驳的阳光洒在画室墙角,随着身后的大摆钟一点一点向旁边走,等走到整点的时候,听到摆钟的方向传来一声咔,紧接着,温琅的声音便在四周寂静里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

“锵锵锵锵,你最喜欢也最可爱的崽来给你报时啦,现在是下午一点,重复一遍是整一点,亲爱的白泽先生,这个小时里也要记得想我呀,么么么么么么么么啾!”

小崽崽撒起娇来软软糯糯的,很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