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J国杯和总决赛

钟钰眼神示意他多说一点。

布莱克说道“波琳娜也是好手段,现在德勤审计的入场了,冰钻俱乐部被查得底朝天,山本教练忙着四处救火,没人管着鹿谦了。他好死不死去c国小运动员的宿舍找事。”

钟钰冷哼一声。居然去欺负小孩?他真是高估鹿谦的人品了。

“这事刚好被梁舒撞到。他左手一抬,顺着鹿谦的胳膊往前一送,不知道手上按到了哪里,鹿谦就动弹不得了。随后他反手把胳膊一拧,将鹿谦压得跪在地上,拽着他的手腕,一只脚踩在鹿谦背上。那个没种的蠢货,当即就吓瘫了。”布莱克一边描述一边比划。

钟钰听得目光闪闪,嘴角勾起骄傲的弧度。“之后呢?”

“梁舒下手很谨慎,除了手腕上的红印,半点伤都验不出来。但是鹿谦的胳膊足足疼了一周,抬不起来。气得他找了西海岸各路骨科专家,大家都是没有伤,是他的心理问题。鹿谦本就在禁赛期,错过了a国花滑锦标赛,心情不好。这下子,他更破防了。a国花滑锦标赛结束那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夜闯小运动员宿舍。”

布莱克嘿嘿笑道“他本是想报仇,却不料他走错了门,走到了r国的小运动员宿舍区。那群小毛子正被强制禁酒,本就一身精力无处宣泄。现在来了由头,他们才不管是谁,用被子把鹿谦兜头一盖,一顿拳打脚踢。大冷天的,鹿谦被打得在地上躺了半宿。第一天早上,才被清洁工发现,送了回去。”

布莱克叹了口气又道“眼看着排名在自己后面的人,拿了a国世锦赛冠军。鹿谦就是不疯,也差不多了。”

钟钰意味深长地说道“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等着看好戏吧。”

这时菲利普的自由滑也结束了。他在自由滑中做了两个4周跳,最终只完成了一个。菲利普以总分20分的差距,排在平出凉太之后。此时场上只剩下一位选手,没有上场。

梁舒背向冰场,在和邢伟教练说着什么。他背后的肩胛骨,随着他轻轻点头而像蝴蝶一样震颤。这半个月梁舒把体脂率又降低了一些,连最后一丝脂肪都燃尽,面部线条更加清晰利落。

当他的面容打到大屏幕上时,全场都抽了一口气。历来护短排外的j国冰迷给予了梁舒,堪比东道主选手的掌声。

布莱克说道“梁舒的人气真的顶,我去j国比赛的时候,掌声还没这一半热烈呢。”

“嘘,别说话,比赛开始了。”钟钰打断道。

梁舒的表演和c国站相比,轻松自如了很多。他左脚轻轻一点冰。一个4t稳稳落冰。

邢伟教练满意地点了点头。近期的强化训练,成果喜人。梁舒的腿部爆发力,进一步提高。像4t这样,依靠腿部爆发力的点冰跳,也渐渐成了梁舒的强项。

随后便是一个轻松写意的4s。梁舒转速极快,落冰却很轻盈。仿佛一片雪花,飘然落在冰面上。

温暖的大提琴,意蕴深远。随后小提琴的加入,让旋律织体越来越紧绷。仿佛天幕落下,黑云压城,黑色的海浪拍击着砖石累成的墙面。小提琴齐齐顿弓,随后音乐戛然而止,让所有人的心悬在了半空。

这时,梁舒向前起跳。他在观众们的惊呼声中,几乎跳过了整个短边。他落冰时,恰好落在了圆号的重音上。高难的技术,完美地合乐,两两结合,震撼人心。

矜持的j国观众们,纷纷起立鼓掌。这就是纯粹的艺术,纯粹的震撼力。

梁舒并不为之所动,他依然沉浸在音乐当中。俄国文学的世界,是最深邃,最辽阔的孤独。它用最细的探针,一点点挖出每个人心底鲜活颤抖的灵魂。

随着一重一重加入的乐器,梁舒慢慢地提高滑行速度。随后他双脚成弓步,胸腰下压,双臂自然下落摊开,洁白的脖颈仿佛能看出淡青色的经脉。

下腰鲍步!这个动作要做好看,考验的是选手的胸腰灵活性,容忍性,和平衡能力。能完成贝尔曼的人,做下腰鲍步,简直是降维打击。

梁舒的胸腰弯曲到极限,如天边的满月照耀着银白的湖面。

静美,却大气磅礴。他只用了一个动作,就撑起了十秒钟管乐齐奏的黄钟大吕之声。

钟钰在屏幕前被梁舒的表演完全定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震颤。

钟钰想到了,在他13岁时第一次翻开《卡拉马佐夫兄弟》的样子。19世纪的俄国县城,泥泞的路面,水泥色的天空,冰封的河流。颤巍巍的佐西马长老,清醒地逐渐疯狂的伊万,自我折磨的卡嘉。人心中最深的痛苦和秘密,被一桩谋杀案,以悬疑小说的形式拉开帷幕。

布莱克同样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微微咳了一下,才找回声音。“我之前还说,梁舒自由滑选择这么宏大的主题是托大了。现在看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但是就目前的跳跃编排,他已经重复了,一个3a一个3lo两个跳跃,用完了重复机会。他只打算上两个四周跳吗?这样的配置,在j国杯的主场,恐怕很难打败平出凉太。”

“但是会得到一支完美的节目。”钟钰说道。

而这正是梁舒所想的。他在c国杯上的表演,虽然已经尽了全力。那一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是不完整的。因此他决定要在j国杯上,采用稳妥的战略,奉献给冰迷们,一场真正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在很多时候,运动员在一个赛季都不能将节目完美无缺地滑下来。最终让这套节目成为永久的遗憾。

梁舒不想这样,他想保证每个赛季的节目都有完美版,留给后世。花样滑冰和其他运动不同的地方在于,其他运动留下来的只有成绩,但是花样滑冰还有一套又一套,经久不衰的节目。金牌固然重要,抓住机会留下完美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同样重要。

布莱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梁舒只用了两个4周跳。但是他带来的压迫感,比霍伊尔4个四周跳那一场还强。这就是吃透了音乐的魅力吗?之前我开玩笑还说,不想和梁舒同场比赛。怕他被自己的编的节目打败,心里不舒服。现在我可不想这些没用的了。”

“含蓄,深沉,广博。他确实读懂了《卡拉马佐夫兄弟》。”钟钰轻声说道。

“梁舒这套节目的p分应该起飞了。”

钟钰摇摇头说道“可惜应该飞不了。梁舒从出道开始,就在吃节目内容分的亏。”

“没有办法,他才在国际赛场滑一个赛季。花样滑冰终归是个打分项目。梁舒能用一个赛季的表现征服观众,但是,很难征服裁判心中的偏见。很多人认为,花样滑冰天生就是属于西方人的运动。”

钟钰冷笑道“不光是偏见,还有利益。如果梁舒还是青年组的一颗新星,裁判们抬他一手也没什么。但是梁舒上升得太快了,才第1个赛季,就冲击到了一线男单的位置。和他同场竞技的平出凉太,花了四年才做到的事情,他不到一年就做到了。花滑裁判们多数出身于花滑大国,多一个强劲的对手,他们本国得名次的可能性就小了一分。”

布莱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痛快地承认说“打分项目嘛。我也一样,我今年上来得快,是因为g国前一哥西蒙斯退了。现在g国所有的资源全都在我身上。前几年,我做一号种子的时候,打分待遇一直上不去,今年就突飞猛进了。因为我现在是g国的头号名将。”

钟钰手中的笔计算不停,他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如果梁舒要拿金牌,那么自由滑打分势必要突破他个人历史最好成绩了。他这场的表演水平完全值得95+,甚至更高的节目内容分数,但是这样的分数在j国杯上很难实现。”

“梁舒这场要拿金牌有点悬。场上有两个j国裁判。他们一定会希望给平出凉太塞金牌,让他直通总决赛。反正这样打分两个人都能进总决赛。这时候很多裁判,会有些默契。”布莱克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

钟钰抿紧了嘴,看着焦急等分的梁舒。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单板赛场上,遭遇的事情。从出道到现在,钟钰的动作规格始终是顶尖的,但是同等难度下他永远不能战胜欧美名将。如果想要夺金牌,就要做比别人更难的动作,承担更大的风险。

几年来钟钰对赛场上的双标早已习以为常。不就是压我的分吗?那位就在质量上让你挑不出来毛病,在难度上碾压全场。不想赛后被骂瞎子,被申诉丢掉裁判执照,就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吧。

钟钰胡思乱想下,竟有一种微妙的恶意和愉悦,就像一坛苦酒里兑了一勺清甜的蜜。

原来你也会经历我经历过的事情,原来有人将要和我走上同样的一条路。

当你看到不公的打分的时候。这双漂亮的眼睛,会不会很失望?当你知道了赛场上的的潜规则,会愤世嫉俗还是裹足不前?你会哭吗?你的世界会突然崩塌,抱紧双臂寻求安慰吗?会像之前那些第三世界昙花一现的小天才一样,憎恨自己的出身吗?还是转而向他们卑躬屈膝。

钟钰的选择是,用一次一次的铁拳,给他们教训。他期待着梁舒的选择。

分数很快打出来了,大大的“2”字出现在分数条的末尾,刺痛了梁舒的眼睛。

邢伟教练紧紧地拥住了爱徒。他轻声安慰道“我知道这是你参加大赛以来第一次失败。但是,没事的。我们下次赢回来。”

梁舒拥住教练,眼睛定定地看着计分牌,“今天的难度配置是我自己决定的,风险我自己承担。教练,我只是不甘心,好不甘心。”

“我们要取胜,就注定要比别人付出得更多。好在,很快你就有重新挑战平出凉太的机会了。”

“啊?”

邢伟教练笑道“傻孩子,你一冠一亚,积分排名第一进入总决赛。平出凉太也凭借这块金牌,挤掉了鹿谦的名额直通总决赛。下个月圣彼得堡花滑大奖赛总决赛,那才是男单最终的决胜时刻。”

1月的e国寒风刺骨,天地间一片雪白。大片大片的飘雪,映照在明亮的橱窗上,仿佛到了童话世界。梁舒搓了搓手,一脚迈出大厅,积雪瞬间没到了小腿。

“梁舒,看这里。”蒂娜踮着脚招手说道。她身旁是裹成熊的阿廖沙。

阿廖沙的脸颊冻出了两团高原红。他伸开手臂,紧紧抱住朋友笑道“欢迎来到圣彼得堡。”

梁舒的牙齿被冻得咯咯作响,颤抖地说道“我知道圣彼得堡很冷,但是怎么会这么冷啊。”

阿廖沙笑道“现在你能理解我说的,伏特加不是酒,只是我们的日常取暖的生活方式。”梁舒点点头。他一直笑话阿廖沙是一头醉熊,现在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一定道理,这么冷的天,不喝两口烈酒,真的没勇气在冰天雪地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