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檐下结出第一条冰棱的时候，楚宋玉伸手将它掰了下来，转身回了屋内。

莹白的大氅，走动间波光粼粼，松软的毛领圈着他精致的下巴，衬得他更是唇红齿白，眼若明星。

房间里烘着暖香，西面架着一张垂花柱式拔步床。床头靠坐着一个少年，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脸色苍白，仿佛没有上妆的瓷偶，悄无声息地拢着被子，毫无攻击性。

楚宋玉将角落的炭盆拨了拨，走到桌前，把手中的冰棱投入茶几上的小炉中，边解着大氅边开口抱怨：“这每天东边檐下的第一道雪棱可真难等的，我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嘶这个领口怎么系的，怎么解都解不开。”

虽然说是在抱怨，但是他语气并不尖刻，黏成麦芽糖似的一团，像是撒娇，满是直白的亲近与温柔。

床上的少年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楚宋玉被冰棱冻得通红的指尖。半晌，眼睫一闪，唤道：“哥哥，我帮你。”

楚宋玉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少年微微低着眼睛，却没有要替他解开衣领的意思，而是径直握住了他的手，在冰冷的指尖捏了捏，托到唇边呵了一口气。

暖洋洋的、潮湿的、微痒的呼吸，激得楚宋玉手指一蜷，下意识按了按少年的掌心。被温热的指腹敏锐地察觉到少年掌心的冰冷，他连忙问：“你的手怎么也这么冰，冷吗？”

少年摇摇头，抬眼看他。

旁人看来，他垂眸时仿佛一朵无害的小白花，然而他却有一双颇有攻击性的眼睛，眼角微微内勾，眼尾狭长，一抬眼，仿佛一卷艳丽的江山图被缓缓展开，使得人眼前一片浓墨重彩。

“不冷，但是疼。”他专注地看着楚宋玉小声说道，琥珀色的眼瞳神色极深。

知道少年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筋脉俱断的痛苦，此时又是一副脆弱到快要枯萎的模样，楚宋玉顿时心软软，不但没有拒绝靠过来的少年，还用自己的大氅将两人一起裹住。

大氅尺寸有限，少年贴他贴得很紧，下巴嵌在他的肩膀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抱了个大冰块，伸出手在冰块背上顺了顺：“如果我也是修士就好了，起码可以用真气帮你缓解一下疼痛。不过没关系，需要准备的材料都差不多齐全了，剩下的都是些寻常药材。这次的药肯定能把你治好。”

肩上的下巴动了动，楚宋玉察觉到衣领一凉，赶紧把少年从怀里扶起，对上一双通红的眼圈。

眼泪无声地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跌落，温暖的房间骤然消失，楚宋玉脚下蓦地一空，重重坠落下去。

少年坐在床边，低下头，黑发在空中飞舞。他盯着楚宋玉，被泪水盈透的双眸仿佛两块碎裂的水晶，无数的碎片坠入空中，追随楚宋玉而去。

楚宋玉想要移开眼睛，目光却被强制地与少年对视。

眼泪在急速的下落过程中，从滚烫变得冰凉，其中有一滴泪珠砸在楚宋玉的颧骨上，四分五裂。

楚宋玉下意识伸手摸了下。

淡粉色，带着血腥味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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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一烫，仿佛被烙铁碰了一下。楚宋玉猛地睁开眼睛，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

……又做梦了。

阳光越过窗棂，从未拉紧的窗帘中漏出来，在枕头上爬出一道金线，不知道停留了多久，正好照在楚宋玉的脸上，照亮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