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蔷睡了很久很久。
那一天下了雨,打雷声似要震碎世间万物,她艰难地睁开眼,喉咙哽着什么让她说不出话。
她像是休眠了一般,记忆又和这世界脱轨了。
又像几岁的孩子那样,艰巨地认房间里的物品。
顶灯是简洁的圆形吸顶灯,墙壁是她喜欢的淡紫色,窗帘是米色带纱的,床……床是她和季临泽都看中的白色法式大床。
认完这些,大脑才给出总结——她在新家里。
她太久没回来了,对这里有点陌生。
亦或许是,她从来没把这里当成过家。
她喜欢那个家,春天有新鲜的空气,冬天有薄薄的冰面,季临泽会站在她身后看她放肆的对待这个世界。
季临泽。
噢……他不在了。
怎么会不在了呢?
噢……他生病了,他自己结束了这一切。
记忆终于重新链接了起来。
他……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呢。
想到这儿,向蔷决定去找一些答案给自己。
她踉踉跄跄的起身,随便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穿。
听到卧室有动静的周慧快速赶来,赶忙扶住虚弱的向蔷。
“蔷蔷,你要去哪儿?”
向蔷看周慧这么紧张,安抚道:“妈,我没事,我去趟乡下。”
“去乡下干什么?”
“我去找季临泽。”
“蔷蔷……”
“我有些地方没想明白。”
向蔷的神态很坚决,她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准备出门,周慧跟上去,拉住她,心痛道:“你等等妈妈,妈妈陪你一起去。”
向蔷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难过,她摸了摸周慧的脸颊,轻声细语道:“妈,我没事。”
“妈知道……妈知道……但妈妈想陪你一起去。”
“那也行。”
在等周慧换鞋时,向蔷听到隔壁那家人在走廊里喋喋不休什么。
她问周慧:“妈,他们在吵什么?”
周慧说:“还能是什么,大概是刚刚回来,带了点雨水回来,不小心抖在他们家门口了。”
“啊,这样啊。他们之前也这样吗?”
“嗯,一直这样。”
“好奇怪的人,和季临泽一样奇怪。”向蔷淡淡地说。
周慧手抖了一下,缓缓看向向蔷,她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悲伤的痕迹,但没有。
她的女儿如今二十七岁,一个脱离了少女刚刚成熟的年龄。
她有着这个年龄的优秀的自主能力,有着这个年龄的独特韵味,有着一张人人看了人人都说大方美丽的脸蛋,却唯独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神情。
她不悲伤,也不高兴。
她在平静地找寻一些东西。
在今天之前,她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了,昨天她迷迷糊糊嘴里喊季临泽的名字,随后醒了,医生做检查后说可以回家了。
但是她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显然,她现在也不记得她去过医院了。
周慧怀疑,她甚至都不记得季临泽已经走了。
她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她,不敢问你去找季临泽到底是要做什么?
其实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再这么吓他们就行了。
出租车停在小路口,再往里不好进。
周慧付了钱,牵着向蔷往里走。
这里也下过雨,路面很湿,干净的水面倒映出她们的身影。
这条路,他们想走过无数遍。向蔷想。
前面是几颗沿路的银杏树,秋天落叶纷飞盘旋,美丽如童话,再往前有邻居栽种的一小片竹林,他们从前会在上面刻字,然后是他的家,她的家。
她这样预想着,果然,她路过了银杏树和竹林,看到了季临泽的家。
院子里还是那副景色,只不过空气中带着酒肉的腥味,还有那股熟悉的香烛味道。
香烛。
向蔷顿了顿步伐。
她想起来了,是那天林如梅身上的香烛味。
这些过往二十多年从未出现在过这个院子里的味道让向蔷望而却步。
周慧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儿,心头纠得疼,她轻声细语问道:“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了吗?”
向蔷摇摇头,“阿姨他们在家吗?”
“在的,我给她发过消息了,说我们要来。”
向蔷觉得更陌生了。
什么时候她去他家要提前打招呼呢。
走进院子,角落堆着葬礼留下的一些东西,细缝里还卡着灰烬碎片。
林如梅呆呆地坐在餐桌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挂在墙上的照片看。
向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忽然想起,这张照片是他的大学入学证件照。
她当时觉得照得很帅,要了电子版和室友们炫耀来着。
说到照片,向蔷又想起,上次说给他拍照片,结果还是没拍成。
周慧也看了眼照片,随即环顾了下四周,重重叹口气道:“如梅。”
林如梅短短几天苍老了数十年,她脸上泪痕斑驳,想笑但忍不住流起了眼泪。
她说:“你们来了啊。”
周慧说:“姜怀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