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已经站在这个位置几十年, 以他的经验,无论什么风波,最后都会过去。

权力可以解决一切。

这一次也一样姜溥苍老的声音这样暗示自己。

当一个人在高处站久了, 会以为所有人都是蝼蚁, 可以踩在脚底下随意碾压。

自大惯了, 把所有人对他的顺从都当作理所当然。

所以, 当燕熙弹劾他时, 姜溥并不在意, 甚至已经开始嫌麻烦地想又要像处理文斓那样再处理一个了。

当燕熙朝他走过来, 姜溥连个正眼都没瞧过去。

毕竟没有人敢在无他准许时敢靠近他,更何况是在规矩严格的奉天殿上。

他以为,以宣隐这么个小官,最多也只敢停在几步外。

是以,当燕熙把血书劈头盖脸地砸到他面皮上时,姜溥直接懵了。

他甚至没听清燕熙在质问他什么,那血书盖住他的视线,也丢尽了他的颜面。

他怒火中烧地反应过来,随即破口大骂:“竖子无礼!”

谁知那个才六品的小官,竟然还敢嘲笑他说:“姜首辅这次想找谁来当替死鬼啊?”

反了天了。

姜溥身为姜氏嫡长子,从小到大,从未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更不用说当了首辅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旁人在他跟前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今天平白被人无礼奚落乃至对脸掷物,这于姜溥简直奇耻大辱。

姜溥怒不可遏地拿着玉牌对着人摔过去。

大殿里响起一致的抽气声。

这说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戏,这让姜溥意识到,更要亲手打烂宣隐的脸面,否则以后难以服众。

姜溥不仅不后悔失态出手,他还要打落宣隐的官帽发冠,叫宣隐颜面扫地。

姜溥太知道这些寒门士子的命门了。寒士们就靠着那点功名和所谓的道德过日子,只要当众打烂这些人故做骄矜的脸面,以后的日子就是生不如死。只要再随便用点手段逼一逼,这些人就会以死明志,他连刀都不用提,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麻烦。

姜溥就打算这样撕烂宣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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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这么近的距离,姜溥的玉牌都没有砸中人,那竖子竟然轻轻巧巧地避开了。

姜溥被气疯了,朝着燕熙的脸,高高地扬手,狠狠地往下打。他必得要把这个年轻又不听话的状元,打得没有脸在朝廷中混下去。

“啪”的一声。

巴掌落下。

姜溥眼冒金星,脸偏向一侧,脑子霎时如同空白了一样,僵愣地盯着掉落在地的牙齿和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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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这一巴掌打得毫不留情,他心中冷笑,等着姜溥反应过来。然后掐着姜溥转回脸时,义正辞严地怒斥道:“姜溥,这一巴掌,是我替文斓打你的!你这条狗命,留待律法的制裁吧!”

姜溥耳中嗡嗡做响,他其实听不清燕熙在说什么。他甚至头痛得厉害,反应也不那么灵敏了。这一巴掌像是要打掉他的脑袋,叫他半晌都恢复不过来。

等他终于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时,理智瞬间就被羞耻感湮没了。

他已入晚年,正是要端坐高堂,受人景仰的年纪,却被这么挑衅和污辱,他发狂地扔掉了体面,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可姜溥无论如何都抓不到燕熙,他不仅没能教训到这小子,反而让自己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