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爸何妈气死了,又骂又打不仅没用还激起了青春期男孩的叛逆,让他更加坚定明年不上学了,要和姐姐去东江市,打工!还大言不惭:“说不定等我姐毕业了,我都能赚到镇上一套房给你们住了!”

老家这边房子很便宜,因为大家都往外走,年轻人根本不留下来。

向来短视的何家夫妻竟然觉得儿子的歪理还有几分歪道理。

何妮冷眼瞧着,等到白天何爸上班去了,何妈下地,她叫住想跑出去玩的弟弟:“你跟我来!”

何杰从小跟着何妮屁股后长大,对这个大姐还是挺尊重听话的,见她板着脸以为有什么事,乖乖放了同学的鸽子跟着大姐走了。

何妮领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弟弟到了村口的河边,冬天河边冷,此时没什么人。

“姐,怎么了?”何杰缩着脖子问。因为这几天的家庭大战,何妮从来没有表态,甚至在父母打他的时候还关心他,何杰觉得姐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何妮说:“你不是说想辍学去打工吗?我觉得有必要把我在外面看到的事情如实和你说一下。”

何杰吸了吸鼻子:“那在家里说就行啊,干嘛来吹冷风?”

“家里不行,万一让妈听到了他们心里不好受。”

何杰愣住,看着自己的姐姐。

何妮说:“东江市是我国最繁华的大都市,全国各地学历高的学历低的都扎堆往那去,他们有很多知名大学,本地的孩子从小学艺术学英语,轻松就能上这些好大学,我考了县状元很厉害吧?”

何杰点点头。

“可同在一个学校,我的综合能力比他们差远了,我只知道书本那些东西,可他们却从小看世界,见识广博,我所知的只是他们最最基础的东西。他们不仅吃的用的比我好,学业能力比我优秀,连玩都比我玩得好。”

何妮给弟弟讲述大城市家境优越的孩子是什么样的状态,讲自己去大学和人家的对比是多么惨烈,讲那些何杰听都未听过的事物,然后讲自己真实的打工经历,讲自己一块钱掰着花的斤斤计较和心酸,讲得何杰升起无数命运不公的愤慨。

“是不是觉得特别不公平,我们那么努力活着,一辈子可能就只能到达人家出生就有的状态。”

何杰脸紧绷,连冷风吹在脸上都不觉得冷了,何妮告诉他的世界对他冲击太大了。

“那你知道他们这些生在终点的人,父母都是什么学历什么身份吗?”何妮看着弟弟。

“所以他们不就是拼爹吗?”何杰不平地说。

“当然,不然人家父母奋斗了一辈子难道要把子女扔到贫困山区维持世界公平吗?就像我和春儿,以后我的孩子肯定比春儿的孩子条件好,那为了公平不拼爹拼娘,我要把孩子放回这里生活上学吗?或者有谁能把春儿全家安排进大城市做和我一样的工作吗?”春儿是何妮小学同学,她高中没毕业就结婚如今已经生了女儿又怀了第二胎,夫家就在镇上。

何杰一想就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他姐姐努力学习这么多年要和什么都没做的春儿一个待遇?

“那我挣大钱!挣大钱去大城市立足!为什么一定要读书?读书毕业能挣几个钱?”何杰听出姐姐是反对自己辍学了。

何妮给他细数东江市各行各业的招聘学历要求、房价、房租、物价:“你想做什么行业?咱家没有做生意的本金,我估摸着你也没想过做生意。但是你如果觉得打工工资高,的确比爸的工资高多了,但是你觉得这工资和物价相比,真的高吗?够你全家立足吗?”

“那我做生意……”何杰呛声,然而在何妮的目光下一点点弱了声音。他哪里会做生意,他妈去菜市场卖菜他都不敢和客人搭话。

“没学历的人当然也能发财能成功甚至还能成为人上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万里挑一?每天都有和你一样想法的年轻人从学校一头扎进社会,还有很多名校毕业的人白手起家,你真的认为自己比他们哪里更优秀?”

何杰微微低下头,不敢看姐姐的眼睛了。

何妮叹息:“小杰,上学的机会只有一次,这是我们脱离寒门最保险的途径,也是我们尝试各种可能的底牌和退路,辍学对你的人生是一场赌博,输了就是重复咱爸的人生,姐姐不是看不起你,你要知道,咱们是赌不起啊!”

赌不起,这三个字重重压在了何杰的心头。输了,不仅他要重复爸爸的一生,他的孩子还要面对和他一样的处境,何杰想到这个后果,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赌不起这三个字。

“可是我觉得我读书越来越读不进去了,高中的成绩让我完全没有信心。”何杰终于说出了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