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个字声小如蚊呐,但清荷听的一清二楚,裴九说的是“永远爱你”,这下清荷完全愣住了,裴九平时吊儿郎当,最会欺负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种酸话?
清荷一拍脑袋,灵光乍现,道:“你小子又耍我玩?”
裴九脸色变了变,松开了握住清荷的手,无力道:“你就这么看我?我以为这一年,你对我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我拼死拼活的给你家干活,赖在你家不走,远远的望着你,保护你,你当我是为了什么?”
一番话彻底给清荷定在了原地,裴九看着发呆的清荷,鬼使神差,低下头,在她脸上飞快亲了一下,又拔足狂奔,一会便没了影。
从此后,这一幕将成为裴九心中最美好最渴望的的回忆,伴随他无数个日夜,至死方休。
裴九走后,清荷依旧愣在原地,连滴水成冰的冷都没察觉出。顾家大门冷不丁的被人从内推开,忍冬面色不郁的走出来,四处望了望,道:“今日也不是十五,阿姐独自在赏月?”
清荷醒觉,回过头看了忍冬一眼,牵起他的手,故作镇定道:“外面冷,早些回去吧。”
忍冬本想甩开清荷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凉的透心,便把清荷另一只手也握在手中,冷道:“新曲和新词是我们的亲人,你对他们好也就罢了,为什么裴九一个外人,你也对他这么好?我是你亲阿弟,你何曾对我上过心?”
忍冬依旧穿着清荷给他做的那身衣服,外面罩着许氏新缝的冬衣,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气愤,寒声道:“我知道榆钱不是为我摘得,我知道做这身衣服是父亲逼得,我知道你时而对我好,不过是可怜我,但这和可怜一条狗没什么分别。父亲教我们要互相友爱,我铭记在心,阿姐你可以有记得?”
清荷本来不忍,想劝慰忍冬几句,此时听到他提父亲,大力甩开忍冬,哼了一声道:“我和父母原本过的不知多快活,谁知道突然多出个你,母亲气垮了身体,霜天送了命,而父亲只知道千般护着你!你还嫌不够?非要顾府上下都把你捧在手心你才开心?”说罢,不等忍冬接话,回头便跑回了屋子。
忍冬紧握双拳,直到握的手生疼,紧咬着下唇,仿佛在忍耐什么,可他还是哭了出来。伯父死,顾府被查抄,在茂乡受尽欺负,在家中被谢氏苛责,他从未哭过,甚至没有一句抱怨,而如今却天崩地裂般的哭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天地肃杀中,早慧稚儿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想让顾府所有人对我好,我只想让你对我好而已。
第二天,忍冬挂着两个肿眼睛去了乡学,好在和同学关系早已改善,并未有人嘲笑他,只是听讲时颇有些心神恍惚,先生讲了些什么全然不知。
“忍冬,忍冬,先生问你话呢。”郭城辉拍拍忍冬,提醒道。
忍冬回过神,道:“先生可否重复一遍问题?”
这位先生六十来岁,学问不赖,人品却是不好,见忍冬一脸迷茫,用书敲了敲桌子道:“别以为你功课好,就可以不听讲!有能耐别来上老头子的课!”
忍冬心思却又飘到了昨晚的争吵上面,两眼失了焦距,也不接话,郭城辉忙打圆场,道:“先生消消气,城辉有处不懂,正要请教,还请先生指点。”
先生畏惧郭家在茂乡的势力,对郭城辉十分友善,哼了一声,道:“大家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城辉过来问罢。”
新曲慢慢的靠到忍冬身边,小声道:“忍冬你怎么了?是不是和清荷姐姐吵架了?”
忍冬神色有些松动,道:“无事。”
新曲道:“无事就好,看来清荷姐姐昨晚一夜没睡,真是为了给我做书包,嘿嘿。”
忍冬抬起头,惊异道:“你说什么?”
新曲得意道:“阿姐说清荷姐姐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寅时起了身,阿姐问她怎么了,清荷姐姐说是要给我缝个新书包,一直没完工,心里惦记着睡不着,便起来赶工的。你看你看,就是这个。你同我一路来上学都没发现?”举起手中的布书包,走线依旧歪斜,做工依旧粗糙,但好歹能装书,新曲还是很高兴的。又道:“以后你也把书和我放在一起,咱们轮着背。”
忍冬淡漠的看了一眼新曲,又看了一眼那个书包,意味不明道:“阿姐对你真是不赖。”
新曲道:“清荷姐姐比我阿姐对我还好,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孝顺恭敬清荷姐姐,如果以后的姐夫敢欺负她,我定要…”想到自己的小身板,后半句“替天行道”还是没说出来。
忍冬盯着新曲看了一阵,冷淡中带点警惕,又有些羡慕的看着那只书包,最终万般情绪,化作了一句:“ 阿姐是我阿姐,我自会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