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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士伟曾有段时间十分热爱书法,公司的所有标语都是按照他的字迹印刷而成的,但在今天这样的场景下磨着墨,却不像是在练书法,却好似在磨宰猎物的刀。

他面前的桌子上正放着准备好的宣纸与毛笔,纸张被镇纸压着,还没有动笔,纸上雪白一片。

董事长放下手中磨墨的东西,拍了拍双手,开口像是在表扬林辰泽似的:“孙经理的撤令,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好一个圈套,乖乖就让孙经理跳了进去,之前我还说你行事太过温吞,这个问题上倒显得有智有谋。”

林辰泽不为所动,林士伟的这句话压抑着火气,他听得出来。

“只是,我在想,”林士伟在自己的座位上半靠下来,“你为什么要让万训背负这个后果?你报你自己个人的恩怨我没有意见,凭什么要让万训给你擦屁股?”

抬起眼看向林辰泽,从此时他突然发现,林辰泽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林辰泽了。

神态、动作,都变了。

像是对面的人给出了一个误答,林辰泽遗憾的摇摇头:“我与孙经理并无很深的交情,没什么个人恩怨要报。”

“那就是针对万训了?”林士伟面色冷了下来。

林辰泽从来都是打太极的高手,这次的意思却表露的直白。

“您猜到我的目的了,不是吗?”林辰泽松了松姿势,再无以前永远背着手的恭敬了。

林士伟盯着林辰泽的动作,空气中弥漫着暴风雨来临前的窒息感。

“我倒是想听你亲口说说看。”林士伟靠近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

林辰泽却显得十分放松。

“我?”他走到一旁的待客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这之前,我也有问题想问林董事长,不妨请您也我也解个惑,关于孙经理撬了我合同的这件事,不知道您是听谁说的?”

林士伟用阴鸷的眼神盯着林辰泽,一时没有回答。

“您一定在想——怎么样说才既能表达是董事长夫人告诉给您的,又能撇清楚关系表明你开始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对吗?”林辰泽抿了口水,将水杯放下。

“这么多年,董事长夫人倒是处处针对我不少,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都会觉得她和我是死对头,不过,您真以为,我不知道这背后也有您的默允吗?”林辰泽向前走了几步,“我想,您当然也是用了一些诱惑的条件,比如关于她儿子的未来,以此让她明白,如果有我的存在,会对她有很大的威胁,从而控制她成为挡箭牌,这样,您就可以躲在她身后看我们两人针锋相对,同时自己全身而退了,我说的对吗?”

林士伟嘴边的肌肉被咬紧了。

“上次我去您家里,您问我关于孙经理的那个大单原本是我手上的,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跟您说的,您原本是想试探我的态度,可这句话不也就正好表明您对这一切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吗?”林辰泽笑着摇摇头,脚步从桌前离开,“您行事一点也不小心——您允许了这一切的发生,所以对于百国建设这件事给万训造成了这样的亏损,您也应该承担责任才是。”

林辰泽在桌前慢慢像散着步似的:“想清楚了这一点,便可以想清楚很多事情,同样,还有周经理,他们都无一例外的要给我使绊子,但细细想来,周经理是集团里最合您心意的员工,他又是受了谁的影响,受了谁的恩惠,要将我视为眼中钉?他们都是棋子,最终他们的动作都是经过了你的许可,那不如林董事长回答我,您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对我处处提防呢?”

听到这问题的董事长没有回答。他的脸仿佛瞬间褪去了原有的愤怒,留下一种发青的白。

“怕我太抢眼抢了您的风头?怕我强大?还是,您一早就料到了,今天这样的一幕,迟早会出现?”林辰泽转回办公桌前,两只手向两旁撑住身体,慢慢俯身看着林士伟:“面对我的时候,你是不是时常永远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你心里有愧?”

林士伟看着站在面前的林辰泽,他的眼神很陌生。

他的那种令人生厌的不服气的眼神又出来了,像是怎样都不会被打倒的韧性让人心情烦躁,忍不住想把他打压下去,让他永远不要露出这样的眼神。

那双眼睛盯着自己不说话。固执的、孩子般的、不肯妥协的眼神。和很多年前一样,又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但他同样的,也知道林辰泽的软肋。

“你很想知道一个答案?那我就告诉你,我从未,对你感觉到有愧,对你死去的母亲——也更是没有——我防你,是因为我担心你和你贫贱的母亲一样,永远不知感恩,永远只知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