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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大妙,若为一人,就撼动国之根本,太过儿戏了。

史宾扫了一眼神情各异的大学士们,缓缓开口。“先前奴才出了趟远海。”

乾清宫里很是安静,郑梦境抱着手炉坐在靠近门边儿的地方凝神听着。想起记忆中音容已是模糊的林海萍,潸然泪下。

“回月港之时,遭到了佛郎机人以及假倭的偷袭,船上货物及银钱悉数葬于海中。”史宾知道,光是这短短的,苍白的一句话,根本无法说动他们。“若能将这些银钱全部带回月港,合计二十万八千一百五十二两白银。”

李廷机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他知道海利颇丰,但不曾想到这其中的利润竟然有这么高。

万历四年,商船课税为一万两。万历十一年为二万两。而后因史宾南下漳州行海事,商船课税逐年增加,至今有将近二十万两的税收。这仅仅是月港一处罢了。若以史宾说的二十余万两货物,便是五十税一,也有四千多两的课税。

这还不过是一趟船,一个人。

若能将沿海一带全都开关,海商兴起,国库能加多少税收?

需知现在每岁国库税收也不过是四百余万两。自隆庆到现在,田赋的极限止二百万两有余,再想高,却是不能够了,百姓负担不起。

眼前放着大好的商船课税不收,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年啊。也怪不得李廷机激动。

朱翊钧朝他示意,“李卿稍安勿躁。”虽然也心惊这笔银钱,但现在需要的是稳住。

史宾接着道:“现今因大明朝久不开关,造船技艺早已不比永乐年间,能造出出远海的船本就少。出远海的利润虽大,可愿意铤而走险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海商依然和朝鲜、马六甲的佛郎机人做营生。”

其实还会和倭国做生意,只大明朝明律严禁此举,所以这等事不便在殿上说出来。

“不过仅仅是做近海生意,也足以令人一夜暴富了。”史宾仿佛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只要能弄来船,再胡乱寻些茶叶、瓷器,这等大路货,便是质地次一些也无妨,一来一回,便是起码三倍以上的利。若遇上大手笔的西夷商人,能获十倍利也是常事。”

叶向高在心里算开了,若海利真的如此丰厚,那就怪不得沿海乡绅不愿开关,而要执意行私船了。

假如,他是说假如,大明朝将沿海一带的市舶司全给开了。那岂不是……国库再不用担心空虚了?

这般想着,叶向高将目光转向了上首的天子。他知道天子早就勒令史宾出海行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私帑该是有多丰厚?

不过再想一想,打完三次大战后,私帑占了大头,并太仓库,总共花费了一千一百余万两白银,先前两宫烧毁还拖了许久不曾重建。想必私帑也不会有太多的钱了。先前各地税监引起民变,天子当即召回所有人,这就又少了一笔进项。

叶向高咂巴了一下嘴。看来私帑也不会比国库好到哪儿去,自己不用惦记了。

“这次出远海,虽然最终没拿到赚来的货银,但也不算白跑一趟。”史宾正色道,“海上现今正是英吉利和佛郎机争得厉害,保不准哪日就会祸及大明朝……”

朱赓将他的话头拦住,“非也!我大明乃泱泱上国,哪里会受到蛮夷欺辱。史公公此言差矣,太过危言耸听,不足为信。”

史宾冷笑,“可这一回,却是在近海受到了假倭和佛郎机联手。人船尽毁。”

朱赓语噎。

“陛下,”史宾向朱翊钧拱手,“若再不兴水师,大明危在旦夕。而今内有土吏异心,各地民变不绝。北有蒙古、鞑靼、女真侵扰,若再加上海域,届时内忧外患,恐生巨变。倒不如现今开始,防患于未然。”

这话叫在座所有人听了都不舒坦。尤其是朱翊钧,谁会向要听见国朝不保,有亡国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