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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事,让朱常治很挂念。他拉了拉边上捧着书卷的兄长,“皇兄,你说……方才为什么锦衣卫不让我去帮那个乞丐?”

朱常溆眉毛一挑,“你说的……是那个没了手脚,还不会说话的?”

“嗯。”朱常治大力点头,“我看那人挺可怜的,就是送去官府承办的善堂养着,也比外头大太阳晒着,冰雪天里冻着,要强吧?”他越说越沮丧,“为什么当时皇兄也拦着我?”

朱常溆沉默了一会儿,本不想和弟弟说出实话的。弟弟还小,且不忍心叫他知道这些污糟糟的事。可既然问起了,又觉得理当让他知道。这世上的凶恶、艰险,远比他们遇到过的,要多得多。

“那人,不是天生的残疾。”朱常溆面无表情地道,“那是采生折割。”

朱常治从未听过这个词儿,“采什么?什么、什么割?”

“采生折割。”朱常溆拉过弟弟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下这四个字。

朱常治在心里把这四个字又描摹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皇兄,先生们好像从来没提过。”

“他们自然不会提。”朱常溆木着脸,“这个词,是大明律里头的。”

朱常治见他面色不对,有些怯意,“那、那什么,皇兄要是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吧。”他迅速转过了身子,抱膝而坐。

皇兄刚才的面色看起来好可怕。

朱常溆知道大约是自己方才的表情太过肃然,叫弟弟给吓着了。他凑过去,坐在朱常治的对面。“我给你讲,你看着我,先答应我,别吓着了。”

朱常治大力点头。

“那人并不是天生的残疾。”朱常溆拍拍自己的残腿,“和我不一样。他是被人给折腾成那样的。”

朱常治瞪大了眼睛,听着皇兄说话,也不插嘴。

“我不让你管,是因为这样的人,周围必会有人看着。一有不对就会出来。我们人生地不熟,也不方便表明身份,这样的事,少掺和。”想起方才那一幕,朱常溆心里也很是不好受,他的指甲嵌进底下铺着的席子上,蔺草的草屑刺进了他的指甲缝里头,钻心的疼。

朱常治想了想,“管着他的人,是他的父母吗?”

“怎么可能。”朱常溆抬手想摸摸天真的弟弟,却发现指尖有些血迹。他用帕子擦了擦手,“谁家父母会忍心那般对孩子?易子而食,那也不是吃自家的孩子。我想,大概是拐子吧。”

朱常治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拐子骗了孩子,然后弄断了他们的手脚,割了他们的舌头,就为了搏人善心,获取钱财。”

朱常治漠然地点头。“不错。”

“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官府告他们呢!”朱常治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泪,“皇兄不是说,大明律里头有吗?那就证明,只要去告了,就会管啊。”

朱常溆说出最为残忍的话来,“无手,何以写出冤屈;无舌,何以道清苦痛。治儿,便是我们领着人上官府去告,那些拐子来了,说这是自家孩子,我们能有什么法子?那个乞儿,也无法自证清白。无凭无据,官府也留不得他。爱莫能助。”

“怎么会这样。”朱常溆的话彻底击碎了朱常治对过去的天真。他总以为,有什么事,报了官府就成了。父皇、母后是这么告诉他的,先生们也是这么告诉他的,就连叔父也这么同他说。

难道……过去说的这些,都是哄自己的话不成?

朱常溆看着沉默下来的弟弟,揽过来贴着他的头。“让天下少一些这样的恶人,正是天家的责任。不仅在父皇,也在于我,和你。治儿,永远不要小看一个人的恶,也不要小看一个人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