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页

朱常溆在父亲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父亲的脚步越来越快,手上不断变换的动作也逐步加快。这一切都显示着父亲此刻内心有多挣扎和烦躁。

不过他相信,父亲最后一定会决定彻查。毕竟大明朝向来都对血统混淆这件事无比重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马堂。”朱翊钧扬声唤来守在殿外的秉笔,“你去让东厂……”

话还未说完,就见刘带金跑了过来。

朱常溆向父亲使了个眼色,“刘都人,可是母后哪儿出了什么事?”看刘带金的模样,应当是喜事。他不着痕迹地又朝父亲看了一眼。

刘带金福了福身子,“辽东那边来信了。”

朱翊钧和朱常溆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喜悦来。

“快快准备銮驾和太子的肩舆,上翊坤宫去。”朱翊钧决定暂时将楚王案放在一旁,先看看这次朱常洵给家里头送的信。他想知道,这次儿子究竟有没有参与到对抗鞑靼的那场战役中去,可曾受了伤。

比朱翊钧更激动的是朱常溆,他几乎已经要压不住内心的狂喜。自李如松追击鞑靼受重伤的奏疏送入京城后,虽然在郑梦境那边并未表现出什么,可私底下,朱常溆不知道为了这事哭过多少次。

生死未卜的弟弟,若不是为了自己任性的执着,又岂会被贬出宫,又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一切的一切,源头都在于他。若是弟弟就此身故,他往后又要以什么样的面目去见母亲。死了的那个,是她嫡亲的儿子,而自己,不过是借用了壳子。

也许母后并不会责怪自己,可他如何能过得了自己良心这一关?!

幸好,幸好现在送来了信。这就意味着弟弟还活着。只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的。若是老天爷愿意让自己这个心愿实现,就是再让他瘸条腿也无妨。

朱翊钧在路上一直催促着请轿长速度快一些。他时不时地将身子往前倾,总觉得请轿长们抬着銮驾走得太慢。边上的马堂担心了一路,生怕陛下从銮驾上给跌下来,两只手从头到尾都虚虚张开,准备随时随地好接住天子。

“陛下来了!”翊坤宫守门的小太监往里头报了一声,自己上前去迎驾。

宋氏早就回去了,宫里只有朱轩姝和郑梦境还在反复地看信,几乎要将信上的内容给背下来了。

朱翊钧不等銮驾停稳,就下来了。他上前牵着郑梦境的手,“如何?洵儿的信呢?在哪儿?快让朕瞧瞧!”

“这儿。”郑梦境笑吟吟地将手里的信递给朱翊钧,“瞧陛下急得模样。”

朱翊钧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就连身后的儿子把头凑过来挨着自己也没顾得上说他。看完后,才长吁一口气,“还好,洵儿没去。”虽然笔迹看起来有几分潦草,不过应该是训练太疲累的缘故。

朱常溆的眼神暗了暗,倒也不曾说什么,只道:“洵儿没事真是太好了。而且李如松也还活着。”他向郑梦境笑了笑,对方也拍了拍胸口,示意自己放下了心。

前世因为李如松在这场战役中身亡,此后李家军因无良将率领,而精锐部队大都死于这场战事,所以一蹶不振。明朝最能抵抗努|尔哈赤的军队就此瓦解,整个北境防线再不比从前稳固,直接导致了萨尔浒之战的明军惨败。

而大明朝的亡国之象,也是从萨尔浒之战中就显出了端倪来的。

也许郑梦境对这些并不是特别清楚,但朱常溆却是知道的。也因这个缘故,所以他在寄往辽东的书信中特地暗示了弟弟,要留心李如松的举动。他写得非常模糊,相信旁人都看不懂,只有这个与自己心有灵犀的弟弟才真正明白自己其中所写的含义。

而今,李如松活下来了。

朱常溆不信其中没有弟弟的手笔。他一定是跟着去了,否则李如松又有什么理由能从那场惨烈的战役之中苟活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