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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梦境坐在那处,愣了一会儿,腾地一下站起来。“不行,我这就去一趟启祥宫,让陛下收回成命,将王嫔重新给关起来。”她绝对不能坐视有人再一次害了自己的儿子。

洵儿出宫能做什么?自小在宫里长大,不事生产,四书五经尚读不像样,也就一把子力气能唬人。成了庶人后,难道还要日日去码头给人搬东西过活不成?他能吃得了这份苦?!

郑梦境是在宫外过过日子的,家里还穷过。她比朱翊钧,比自己的四个孩子,更能明白穷苦意味着什么。

宫外多少人因着一个穷字,就卖儿卖女的?亲手送了女儿去勾栏院给人做养女?遇上灾荒的时候,又有多少人易子而食的?

史书上记得清清楚楚!

郑梦境唤来吴赞女给自己更衣,眼中的泪控制不住地成串往下掉。前世洵儿是怎么死的,她还记得分明。这一次,绝不能再让这个儿子落入险境之中。重生以来,她从不求富贵权力,只求自己所出的几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地渡过这一世。

难道这也是个苛求吗?!

在郑梦境将要坐上肩舆的那一刻,朱常溆拦住了她。“母妃,即便你去见了父皇。父皇也不会应的。”

郑梦境红着眼眶,瞪了他一眼,“你让开。”

朱常溆拉住她,“母妃这是要让父皇与皇祖母生隙,招来士林舆论说你媚惑天子,离间天家亲情吗?届时父皇如何自处?母妃如何自处?我们几个又该如何自处?!”

天子永远都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旁人。只要郑梦境今日走进启祥宫向朱翊钧请求重新将王嫔关回景阳宫,等待她的将是慈宁宫的雷霆震怒。

曾为帝王的朱常溆很明白,他的父皇可以迅速地将秋 案草草了结,也可以用拖字诀保下朱常洵。但他挡不住士林清议的熊熊怒火。父皇没有世宗的手段,世宗可以解决大礼仪,他的父皇不行。

朱常溆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走错一步路。他必须拦下她来。

“难道你要我亲自看着洵儿被人害地出宫?”郑梦境含泪逼视着他,“你也不是没有出过宫的人,算是见过世间百态。你难道想不出,一旦洵儿出了宫,他会是什么下场吗?”

“洵儿可以去投靠舅舅。舅家想要保他平安,还是能够的。”朱常溆平静地道,“舅舅在江陵建办了织布坊,洵儿能算能写,手脚不废,上江陵也能帮得了舅舅一二。”

郑梦境一挥手,将儿子推开,“你少来哄我!”

“你当作我是傻子?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朱常溆,你别忘了,你们都是我生的!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别以为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我不知道。”郑梦境指着不知所措的朱常洵,“洵儿早就想去从戎,他会乖乖地上江陵去?”

今年是万历二十四年,再过二十年,努|尔哈赤就会建立后金,以“七大恨”的名义向大明朝开战。倘若朱常洵选择参军入伍,死的可能要比活下来高太多了。

古来征战几人还。唯有马革裹尸慰亲人。哪一个将军的高位不是由兵士的白骨堆积而成的。

郑梦境不想有朝一日再次看到朱常洵是他裹着草席的模样。

“你以为自己有多能耐?这么多年来,你父皇拨了多少军费给辽东?李家看着多风光,是吧?可你知不知道,他家儿子有几个是活下来的?!人那还是武将世家,世袭的!在战场上,有父亲、有兄弟护着。你有什么?嗯?你有什么?你说说看!”

郑梦境快步走到朱常洵的面前,死命戳着他的额头,希望可以让他清醒一点。“你以为去交了投名状,人家会看在你曾经是皇子的份上就让你统率三军了?做梦!我告诉你,人根本不稀得让你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人去领着他们精心调|教出来的兵士冲锋陷阵!死你一个,他们顶多就削个爵位。你父皇从始至终都要靠他们镇守北境啊,这头削了,转过头就立刻找个由头给重新赏回去你信不信?!”

朱常洵由着母亲说了一大通,一个字都不反驳,乖乖垂头听训。这是他自小的梦想。他知道父皇要靠李家,那不也是因为大明朝没有武将可用吗?重文不重武是大明朝历来的看法。为什么母亲就是不相信自己也能做到呢?

靠李家也是靠,靠他也是靠,他便是成了庶民,身上也还留着朱家的血,是自家人。难道不比李家更可靠些?先前皇兄就说过,要不是李家在北境放任,努|尔哈赤根本就不会有机会一统女真。

与其靠着那个吃里扒外的,还不如索性推着自己上。便是死,于他而言也是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