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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也明白自己的母亲的确快不行了。他终于说服自己,在李彩凤清醒的时候上慈宁宫去见见。朱翊钧的一生已经送走了许多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什么是死亡。

“是陛下来了。”李彩凤缓缓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极慢,没有朝气的脸上也越发多了死气。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哀家还当死前都见不着你了,真好。”

朱翊钧鼻子一酸,觉得自己的确先前有些不孝。他握住母亲的手,“太医说了,冬日里天冷,是有些难熬。等开了春就好了。到时候朕带着母亲去宫外别苑散散心。”

李彩凤摇摇头,“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中用了,不中用了。”她握了握朱翊钧的手,也没几分力道,“趁着哀家还有口气,有几句话想交代陛下。陛下愿意听,就听着,不愿意,也就罢了。”

“朕听着。”朱翊钧默默咬了牙,撑着。

李彩凤点点头,“李家,武清伯府,是你舅家。便是我不在了,你也多看顾几分吧。虽然他们是有些荒唐,可到底同你有血脉之连。”

“朕知道。以后不会亏待舅家的。早先朕还念着要给舅舅提一提爵位呢,从武清伯提到武清侯,母亲说好不好?”

李彩凤扯了扯嘴皮子,“这些都由你,哀家管不着,你愿意提,便提,不愿意也就罢了。只求哀家去了之后,他们若是犯了事,你能多照应。”

朱翊钧重重点了头。

“再有,王嫔你已是关了她这般久。洛儿过了年就要大婚了,总不能叫她连碗媳妇的茶都喝不上吧?婚后洛儿就要同皇子妃一道就藩,此后天各一方,难再相见。”李彩凤叹道,“陛下,听我一句劝。这么多年了,再大的怨气,也该消了。洛儿到底是你的亲骨肉,你这心呐,也别太偏了。”

这一次朱翊钧沉默了许久,不过最后还是应下了。“秋 回来后,朕就让王嫔出来同皇长子见面。”

李彩凤将所有的事在心里转了一圈,觉得都交代地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还有一件事。“洛儿的藩地,你可想好了?”

“尚未想好。朕觉着,让洛儿婚后在宫里继续住一段时候再就藩。朝臣当是不会太过反对,当年皇弟便是如此。”朱翊钧对朱常洛的藩地想过很多,最终还是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索性就用个拖字诀。

李彩凤道:“早些定下来吧。哀家还想着看看洛儿同他的子孙将来身在何处,若有魂魄也知道上哪儿去瞧瞧他,看他过得好不好。”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角滑落,“他呀,是几个皇子之中最让哀家操心的。太子有皇后,溆儿、洵儿同治儿,有你,有皇贵妃。唯独他,爹不疼,娘不在。哀家要是不再看着他几分,这宫里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都依母亲的。”朱翊钧含泪道,“就在河南好不好?河南离直隶也近些,若有事,几日便能送信到宫里。”

李彩凤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下了,“好,好。”她缓缓闭上眼,“好。”

朱翊钧见她露出疲惫,便放下了她的手,“母亲好好歇着,莫要劳神了。”

“你去忙吧。哀家知道你政务繁多,能抽空来看一眼哀家,都是难的。”李太后朝他挥挥手,“去吧,去吧。哀家这儿有人伺候,好得很。”

朱翊钧走出慈宁宫,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一块丝帕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花。田义上前过来搀扶,却听朱翊钧沉声道:“让钦天监去看看年节前还有没有旁的好日子,让皇长子尽快成婚。,好安慈圣太后的心。”

“诺。”田义弓着腰,将朱翊钧搀上銮驾,喝了一声,请轿长们抬起銮驾往启祥宫的方向而去。

因天子催促,礼部又加快了动作,人手一增多,原本就快准备好的礼服等物倒是妥当了。却是忙怀了钦天监,几日推算都没算得比之前那个日子更好的。

朱翊钧的打算是等秋 回来,就立即举办朱常洛的婚事。现下看钦天监焦头烂额,除了催促,也没其他法子。他只一心想着必要在李太后薨逝前就让朱常洛大婚。

秋 当日,头一回住帐篷的朱轩姝显得特别新鲜。但转念一想,这是父皇为了自己挑驸马才特地安排的,又染上了羞意,躲在帐篷里不愿出来。

郑梦境不管她,由着女儿去羞。横竖回头挑了几个人,她还是会让女儿跟着自己偷偷去见一见,看哪个最中意。因是跟着来伴驾的,郑梦境时时都跟在朱翊钧的身边,倒是见着了不少可心的女婿对象。

只不知对方品性究竟如何,光看外表可看不出个什么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