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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太监不知上哪儿去了,里殿虽然被点上了蜡烛用来照明,但一个人也看不见。

朱常洛慢慢地下了地,趿拉着鞋,随手抓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想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阮和此时从外面跑了进来,见朱常洛下了床还打算出来,忙脱下身上的衣服将他整个人都罩上。“奴才的好殿下,怎得出来了?快快进去!”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是出了什么事?”朱常洛想把阮和散着油烟味的外袍从自己头上扒拉下来,却拗不过阮和的力气。

阮和将人拖去里殿,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日食,是日食!殿下万莫出门,让秽气冲煞了!”他粗喘着气,不断地转头去看大门,从宫檐上的一角判断日食到底有没有过去。

朱常洛有些奇怪和糊涂,先前他可没听说过今岁会有什么日食。这么大的事,钦天监的监正难道没算出来?心里虽这般想着,可他也不敢探出头去看。

日食凶险,乃是上天降下的惩罚,行于其下,必有不测。

朱常洛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

翊坤宫中,郑梦境带着几个孩子在正殿守着,他们还不知道这场日食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郑梦境不断地朝双眉紧皱的朱翊钧看着,抱着朱常治和朱轩姝的手用了几分力气。

朱常治以为是母亲害怕了,低声安慰道:“母妃不怕,治儿保护母妃。”再看看面朝着自己的皇姐,“也会保护二皇姐的。”

朱轩姝这次没同他抬杠,抽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勉强笑了笑。

朱常洵虽然心慌,但自持年纪比他们大,也没好意思腻过去母亲怀里。他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自日食以来就一言不发的父皇身上。

“皇兄,你说父皇……是在想什么?”他戳了戳朱常溆,低声地问道,“是怕日食影响了国运吗?”

朱常溆摇摇头,“父皇恐怕是在想着,要动一动钦天监。”虽然他语气中透着几分猜测,但心里却很是笃定。

现在利玛窦这些擅长西学的西夷传教士都在京城,这几年他们不断地与京中的达官贵人们相处,倒是教了不少东西。与他们接触最为亲密的便是徐光启。早前徐驸马就上疏提出要重整钦天监改历,不过朱翊钧想了很久,还是将这封奏疏留中了。

“钦天监……能动?”朱常洵微微皱了眉,“那可是世袭的。太|祖就定下的规矩,民间不许学这个。要是动了钦天监,那以后历法谁来算?”

朱常溆却对弟弟的看法不置可否。民间不学,大明朝的国运就能千秋万代了吗?若果真如此,为何自己最终还是于煤山自缢了。他心中冷笑,当破不破,贻害无穷。

“利玛窦那些西夷传教士都能算历,大驸马现在大抵也能算一些。洵儿,现在钦天监用的《授时历》是沿用的前朝,早就不准了。”朱常溆冷笑,“只是朝臣们还一直捏着太|祖时候的规矩,不肯松口。”

朱常洵了然地点头,难怪父皇会这般苦恼。历法的重要性在皇子们进学的时候,翰林先生们就提到过。历法不准,会让依靠天时吃饭的耕农不能及时耕种,进而影响到国库一整年的税赋。

朱常溆接着道:“其实今日的日食,先前利玛窦就已经算出来了,并且面呈父皇。只是这事儿父皇没叫旁人知道,怕人要将利玛窦逐出去。”

民间严禁学习天文历法,利玛窦无官无爵,被人知道了自然会被拿来做文章。

“既然父皇没叫旁人知道,怎么皇兄就知道了?”朱常洵忧心忡忡,“既然皇兄能知道,那朝臣也会知道吧?”

朱常溆笑出了声,见郑梦境看过来,又赶紧把嘴给抿起来,“是父皇自己告诉我的。我西学学的好,他问我将西学的历法同《授时历》合在一处改行不行。”

“父皇怎么说?”朱常洵凑近了兄长,很是感兴趣。他虽不擅西学,不过旁的书本学问也不是特别好。唯有徐光启教授的火器正是对了他的胃口,虽不能真枪实弹地操|弄,但看着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