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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总得有个宣泄口,被窃取了出入牌的内阁就成首当其冲成了众人攻讦的对象。

王锡爵作为首辅,便是头一个。虽然他一力主持了朝鲜之战的胜利,但对上国本,那点功劳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其余次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言官弹劾,有的不仅拿些陈年旧事出来,更用私事来挑拨。

面对这样的局势,朱翊钧有心无力。每天的奏疏,每隔三日一次的朝会,都再次沦为了言官们的天下。朝臣面前他纵发了怒也无甚大用,回了宫便吵着他们整日不想着如何将此案破了,一心念着彼此攻讦。

宫里的人个个都缩成了乌龟,再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成了主子们泄气的对象。与朱翊钧同住在启祥宫的王喜姐都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次骂。累得嫁出宫的荣昌公主都入宫住着了。

而身为局中人的内阁众人为了破局,不知碰了多少次头,可都毫无办法。他们控制得了朝堂人事,却控制不了舆论。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王锡爵决定上疏致仕,将所有的罪责都一人担了。断尾求生,虽然痛,却比全都陷进去来得好。“以后,就要靠你们了,尤其是忠伯。这次的事,实在是……”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唉!”

若王锡爵致仕,那么下一任的首辅,论资排位,该是轮到王家屏了。“元驭安心。”

王锡爵苦笑,“若真能安心,那可就好了。”他抬起浑浊的眼眸,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只怕我走了之后,你们每一个都会赴我之后尘。”

没有人说话,他们的心里都叫蒙上了一层黑纱,逐渐笼罩了整个身子。

王锡爵递上去的告老奏疏很快就被朱翊钧给批复了。

不允。

王锡爵再上,依旧是不允。

为了尽快脱身,王锡爵不得不在朝会上第三次提出致仕。

攻讦内阁的人纷纷表示赞同,在风口浪尖之上,朱翊钧虽舍不得先生,却也无奈,踌躇了许久,终于是答应了。

吏部的人冷笑一声,默默低下了头,暗自欢呼雀跃。一直以来,铁杆的王锡爵都想再次夺回铨选,现在人一走,内阁却是势弱了。反倒是吏部可以再次巩固手中的铨权。

王锡爵虽然致仕,但受到的待遇并不差。宫里连番赐下了诸多赏赐,还特许了王家离京归乡时可以走驿道,住驿站。这是极大的优容了,虽然出生名门望族,祖上为太原王氏的王锡爵并不在意这点小小的钱财,可心里还是感激天子对自己临走前的这一番照拂。

离京当日,王锡爵出了城门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抬头望着城门上的几个字,老泪纵横。他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如何离开京城,如何离开内阁,但没有想过竟会落得这般下场。

“老爷。”马车旁的下人轻声催促他上车。王锡爵叹了一声,复上了车,在车中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

这一路,得往太仓走上很长一段路。

行至第一个驿站时,王家人怕王锡爵年老受不得久坐,就停了车,让大家休整。

王锡爵下了车,北望京城,眼眶再一次湿润了。他尚有抱负未能实现,今日这般狼狈出京,实在是与心难平。专注着心事的他没有发现周围人都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

“王先生。”

熟悉的声音惊得王锡爵一愣,几息后他才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陛下。”王锡爵望着微服出现于驿站的朱翊钧,泪涌而出,“陛下!”

朱翊钧含着泪,将先生扶起来,“先生今日要走,朕来送一送。”怕是此后他们师生再没有相见的一日了。

王锡爵和申时行是朱翊钧还留于世上的唯二教导过自己的先生,当年冲龄听学犹在眼前,一眨眼他们却都已白发苍苍,不得不离自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