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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理的结果实在太过令人震惊,五位大学士是一起来见的天子。事涉天家,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朱常溆刚站到父亲的身边,就被朱翊钧的大动作给吓到了。

“胡闹!”朱翊钧快速扫完审出的结果,将整本奏疏都往殿下丢去,“潞王在卫辉府,离京城远得很。若真是他干的,为何不就近于卫辉府犯事?左右他不是头一天这么无法无天了,反正身后有慈圣太后和朕撑着嘛。”

朱翊钧冷笑,不仅是对潞王的目无王法,也是对这在他看来十分滑稽的案犯口供,“一群市井无赖,随口攀扯出什么你们也都信了?世人皆知潞王乃朕一母同胞的亲弟,扯上他还能有什么大罪?你们怎么也不想想?!”

申时行挨了骂也不反驳,当时看到口供之时,他也心存疑虑。但再往后,就信了。他从地上将口供捡起来,重新放回朱翊钧的案桌上,“陛下,此四人,是白莲教的。”

“白莲教?”朱翊钧狐疑地看了眼申时行,再将口供仔细给看了一遍,的确在最后看到了白莲教众几个字样。他深吸一口气,怎么都不愿相信自己的亲弟弟会和白莲教搅在一起。白莲教是什么样儿的,潞王能不知道?这一点都不像是潞王的性子。

申时行道:“陛下,恐怕连潞王都不知道这四人是白莲教的教众。只是审案的官员众多……怕是此案与潞王相关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兹事体大,朝臣是能上的全都给上了。

这意味着,潞王是必须得办不可,哪怕有李太后出面保都保不住。

朱常溆却在此时开了口,“父皇,那几人,却是卫辉府的潞王府里出来的。”他回想起当时被追杀的情形,还有些后怕。自己腿脚不便,跑不快,将朱常洵也给一并拖累了。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朱常洵反手将手里的匕首捅了过去。

“他们自己说的?”朱翊钧有些不信。

朱常溆低头,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和目光。“孩儿从他们身上看见了皇叔给的路引了。不过可能在追我和洵儿的时候就丢了。父皇不妨差人去找找,兴许有人捡着也不一定。”

乾清宫鸦雀无声。

朱翊钧沉默了许久,最终做出了决定,“将潞王从卫辉府叫到京城来。让他和几个犯人见见,看到底认不认得。”他扭头望着朱常溆,“溆儿……同朕一起去见见你皇祖母吧。昨日洵儿闹出的动静太大,就连她们也给惊动了。你们才回来,大约还没得消息,亲自看一眼总归能叫人放心些。”

“是。”

阁臣们见状,纷纷告退,自去办事。

朱翊钧说是去见两宫太后,实际上要紧的是他的亲生母亲李彩凤。潞王朱翊 是她的小儿子,又常年在藩地,多年不曾见上一面。比起日日能见到的朱翊钧,心里更偏疼那孩子几分。

到了慈宁宫,李太后不等朱翊钧将话说了,先站起来,“哀家不信!潞王是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你这个做人哥哥的还能不知道?是,他的确平日里行事有几分嚣张,不懂事。可与白莲教扯上关系,他会不知轻重地去沾染?更遑论,遑论是做人牙子拐卖孩子。”

“此事绝非潞王之为!就是说破天去,哀家也不信!”李太后朝朱翊钧的方向走了几步,田夫人立刻将她扶住。李太后一挥手,把田夫人给挥开,质问天子,“朝臣们说的时候,你就没帮着潞王说几句好话?由着叫人去诋毁你的亲弟弟?”

朱翊钧张了张嘴,心里一股子气堵着,脸色黑沉,扭头也不说话。

朱常溆咬了一下唇,小声道:“大学士们说……宫外怕是都已经传遍了。”倘若真是这个情形,便是朱翊钧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反而会觉得天家包庇潞王的恶行。要知道,被拐了的孩子不独是朱常洵,那些人事先并不知道朱常洵的真实身份,只当作是寻常好人家的孩子。

“就是都传遍了!你一句话,也能消了潞王的几分罪。”李太后敲着拐杖,视物不清的双目流出泪了,“你就是不肯帮!前回潞王来信同你伸手要钱,你心里就不痛快,别当哀家不知道!现在可好了,他落了难,你竟是连张嘴说句话都不愿。”

李太后拄着拐杖,口里直叫着“作孽”,“先帝有灵,若是知晓你是这般的性子,怕不得再气上一遭!”

话不投机半句多。朱翊钧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火气,领着朱常溆就此离开。

李太后跌坐在椅子上,抹着泪,“哀家的皇儿,潞王可怎么办啊!”她心里也知道潞王犯了众怒,轻易放过是不能够的了。但哪怕是削藩呢?也能继续好好过下去,等事儿消停了,再让朱翊钧重新恢复了身份便是。

可看这次天子的态度,怕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