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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邦宁不在殿前走动,与田义、陈矩也无甚交情,所以没人同他通气。该说的,不该说的,郑梦境全都从冯邦宁的口里知道了。

能指使得动司礼监秉笔和掌印的,只有朱翊钧。郑梦境谈不上恨,因为她更明白朱翊钧也并非事事都了然于心,没叫人瞒着。何况瞒着她,恐怕还是为着好,怕她太过担心。

“史公公来信里,说是此次归降大明朝的海贼头领是一个女子。”郑梦境摸了摸女儿,“讨生活不是件易事,她必定吃了许多的苦头。但有一点,她必是能做到的。亲人遇难,她能亲自手刃、能亲自追寻。可母妃……”

郑梦境惆怅地张开手,怀里空落落的。“母妃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同个笼中鸟一样。该到点儿吃了,就吃了。该歇了,就歇了。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可为何女子不能志在四方?”

朱轩姝对母亲说的这些并不很懂,但最后一句,她却是明白的。

男子不用缠脚,只有女子才必须忍受这样的痛楚。

朱轩姝同母亲一样,都是大脚。这是她们俩硬生生地挣来的。坤宁宫的皇长女朱轩 却是随了皇后,缠了脚。朱轩姝当年去偷偷瞧过,隔着门,就听见皇姐在里头的哭喊,吓得她哆嗦着身子,赶忙逃回了翊坤宫,缠着母亲非得叫应了不叫自己缠脚。

能让向来温声细语,说话从不大声的皇姐发出那样凄厉的声音,这痛苦未免太可怕了。

宫门上的锁被取下,渐渐打开。郑梦境的眼下抽了抽,后槽牙狠狠磨过一遍,又一遍。她猛然牵起女儿的手,“走,咱们去乾清宫。”

她至多,只能到乾清宫,再往外却是不能够了。但只要能离宫门近一点点,都是好的。

郑梦境不想再于后宫枯坐。是,她叫这牢笼给困住了,的确不能出宫去找儿子。但起码,自己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离她的爱子近一些,再近一些。

为着找到儿子,朱翊钧今日的朝会都没去。朝臣们倒也没说什么,有几个拎不清的倒是上了奏疏,但还没送到司礼监,就让内阁给扣下了。

大学士们倒不是因着皇子走丢,能理解朱翊钧为人父的焦急之心。此事不仅仅是内监锦衣卫守护不利,事情到现在都没解决,届时顺天府上下都要有所牵连。

这些日子以来京中频频不见了孩童,顺天府尹一直压着暗访,并不明察,到时候头一个要办的就是他的怠职。到时候莫说是撸了官身,就连功名恐怕都保不住。

虽然现在吏部重夺回了铨选,但现任顺天府尹却是大学士们举荐的,那时候铨选还在内阁手中。这下捅了个大篓子,怕是他们五个都不能在天子手里落下好来。

申时行甚至已经提前写好了辞呈,就等着到时候递上去了。

朱翊钧此时的心思同郑梦境倒是有几分相似,他也恨不得能亲自出宫去找人。“一群一群的,都是饭桶!平日里各个都喊着穷,这个也同朕伸手,那个也跟朕张嘴。朕要什么给什么,结果呢?结果呢?!”

陈矩和田义跪在殿中,不断地磕头谢罪。

“朕要你们谢罪做什么!快些儿去把皇四子给朕找回来!不是都说是惯犯了吗?偷了不少孩子了?顺天府尹在做什么?这么久了,难道都没查到什么眉目来?!”朱翊钧气得一脚踹在陈矩的身上。

郑梦境到的时候,就看见乾清宫内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碎瓷片和书本。上好的端砚和湖笔就在地上,碎的碎,断的断。见朱翊钧在发火,她倒开始冷静了下来,不再有方才那般的戾气。

“陛下。”

朱翊钧皱眉,“小梦你怎么来了?”他瞪了一眼田义,“还不快起来将皇贵妃请回翊坤宫去?!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

“陛下,奴家想留在这儿,等洵儿回来。”郑梦境上前几步,轻轻牵了朱翊钧的手,“同陛下一起,等他回来。”

温暖干净的一双手,给了朱翊钧些许的力量。“你放心,洵儿一定会回来的。好,我们一起等着。”他暗暗磨着牙,“天子脚下,竟也敢犯事。朕倒要看看,他们背后究竟是何人,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宫外一行人步履匆匆,郑梦境和朱翊钧一夜未见的两个儿子正叫人簇拥着入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