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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林凤儿还睡着,门就被“怦怦”敲得震天响。

“大当家!大当家!你快起来!出事儿了!”

林凤儿不满地披上了外衣,一时来不及贴胡子,只得拿外衣盖住了大半个自己。将门打开,口气不善,“何事?”自她横行于海,鲜少撞上有什么能称为“大事”的。

来报信的是那日在门口听壁角的半大小子,他指着东南的方向,“咱们家起了黑烟!”

林凤儿登时睡意全无,将门重重关上,飞快地给自己装扮。草草看一眼碎了一个角的镜子,确定妥当了之后,就将门重新打开,与门口守着的人擦肩而过,像个猴子一样地蹭蹭爬上桅杆眺望。

因门没关,被绑着手的史宾施施然地从里头走出来。那小子瞪了他一眼,“你出来做什么?进去!”

史宾看了他一眼,“凑凑热闹。看看是什么大事,会不会要我的命。”

小子五指并拢,作手刀状,“你要是不进去,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要了你命!”

史宾语出惊人,“你竟敢对你们大当家的面首下手?”小子愣在原地,琢磨着“面首”是什么意思。一晃神,史宾就走到了桅杆底下。

林凤儿在桅杆上看了许久才下来。她面色很不好,“全速前进,赶紧回去。家里出事了。”

方永丰问道:“那后头那条船呢?还要不要了?”有一个累赘在,总归快不起来。

林凤儿飞快地看了眼史宾,想了一会儿,“留着。”说罢将史宾往船舱那处一推,“进去里头,别出来。”

方永丰一直瞪着史宾,直到他人消失在舱房里头。“大当家,会不会是这小子趁咱们不注意,偷偷报的信?”

林凤儿摇摇头,“我都将他的手给绑起来了,怎么捎的信?何况那个死太监并不知道咱们家到底在哪儿。”

史宾回到舱房内,在缺了条腿的桌前坐下,双手虽然被捆,但手指却还是灵活的。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林凤儿方才擦肩而过时,对他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话。

“安分点,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海上的距离很难用肉眼来衡量,看着近,船却一连行了三日的路程。林凤儿他们赶到的时候,岛上已是一片狼藉,房屋全都被烧毁,沙滩上四处都是死尸。鲜血从沙滩上浸下去,渐渐竟透到了海面上,近海一片淡淡的血色,引来不少鱼。

林凤儿跪在沙滩上,呆愣地望着自己曾经的家园,脸上有些茫然。她……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不,不是的。左边那个穿着蓝色夹缬衣衫的妇人是她的乳母,这次出海前还挎着篮子硬要将自己做的馍馍塞给她,让她在船上自己开小灶。乳母边上那个手握柴刀,头朝下的男子,是她的乳兄,若不是乳母身子不大好,这次出海也要跟着一起去的。

沙滩上还有很多人,每一个林凤儿都认识。出海的时候,他们都来送行,而她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这次定会干上一大票,叫大家好好吃上一顿。

现在自己回来了,可这些人却永远倒在了这里,再也不会起来了。

海寇们一个个都没有说话,默默地走下船,往更深处走去。

辛苦盖的房屋全都被烧毁,虽然已经没了黑烟,却还能闻到刺鼻的焦味。众人开始慢慢搬开烧成一截一截的断木,看看底下还有没有人被埋着。

但是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了。即便是方满月的婴孩也被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