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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郑梦境在床上辗转反侧,朱翊钧一直没合眼,等她憋不住了和自己谈。他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在数到“九”的时候,郑梦境转过来,手撑着头,望着他,“陛下,奴家听说晚膳前,您答应了溆儿和洵儿,往后他们可以一同去和皇太子一般参与日讲经筵?”

朱翊钧好整以暇地与她对视,“没错,小梦觉得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大大的不妥!

“日讲经筵只有皇太子才有的待遇。陛下此举,可不就叫娘娘心寒了?”郑梦境急道,“这岂非陛下不满太子之意?”

朱翊钧笑了笑,“朕早就觉着祖宗说的这一条不对。缘何立了太子后,皇子们就只有蒙学的资格?不能一同听日讲听经筵?知晓政务?其实这些到了藩地上也都用得上。”

“祖宗分封藩王出京,为的是避免兄弟相残。可藩王多读读书,多听些东西,于他们自己也有益啊。到了地方上,亦能替天子做些实事。”想起自己的弟弟,朱翊钧就冷笑,“潞王自就藩后,朕的案头上就没停下过,日日都叫言官参他。不是今日占民良田,就是昨日强抢民女。难道朕给他的还不够多吗?镇日就那点眼力价。要不是朕给压下来,他的潞王头衔早就没了。”

“难道陛下就不担心,一旦藩王眼界高了,一界藩地容不下他的心,有意大位再起兵祸。”郑梦境忧心忡忡,“就大明朝这点兵力,对抗蒙古、倭寇尚不及,哪里还能再分出兵来去平乱。”

朱翊钧揉了揉她的脑袋,觉得两个人就好像回到以前那样。“小梦别担心,此事朕心里有数。”

第二日一早,朱翊钧就早早起来去上朝。往年郑梦境这个时候也跟着醒了,但现在却还睡的很熟。刘带金替他整理衣饰,顺着他的眼睛往床上看,“娘娘打那日醒了之后,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渴睡得很,不过到了点还是让奴婢叫醒她 还得领着几位殿下去请安。”

朱翊钧听了没说什么。穿戴完毕后,他走到榻边,看了一会儿,在郑梦境的额上轻轻一吻。

“走吧。”

储位已定,其余诸位皇子也还没到就藩的时候,朝上就没什么特别大的纷争。现在的朝会不过打个照面,很快就散了。重要的事情,他们会上奏疏,通过内阁票拟,再送到司礼监批红加印,再行颁布。

就在众人打算混过今日朝会的时候,朱翊钧扔下了一个大|炸|弹。

“朕欲让三位已经蒙学过的皇子与皇太子一起每日听日讲并经筵。”朱翊钧笑意盈盈地望着阶下站着的诸位朝臣,“爱卿们可有异议?”

申时行眉头轻皱,旋即松开。他微微侧头,与身后的王锡爵对视一眼,从后者的眼中看出和自己心里一样的想法。

天子这是对皇太子心生不满,想留个后招吧。

申时行老神在在地站着,没有说话。心里却闹腾开了,虽然皇太子的确荒诞,但国本不可轻动。今日朝会怕是不会善了了。

果不其然,顾宪成率先站出来,“陛下,此举不妥,与太|祖立下的规矩相悖。皇太子天然与众皇子地位不同,岂能与他们一同受同样的待遇。”

“皇太子是朕的子嗣,旁的皇子就不是了吗?”朱翊钧冷笑,“一样的儿子,为何要两般对待?难道顾卿家中也是这般?”

顾宪成一脸正义凛然,“臣家乃书香门第,从来嫡庶有别,诸位兄弟自持身份,循规蹈矩,从不曾有不礼之处。”

朱翊钧轻轻笑了,“哦?看来顾卿家里,必是庶子给嫡子打扇倒水,见面伏地而拜的了?”不等顾宪成反驳,他接着道,“朕听闻魏晋世家林立,越是大的门第藏书也就越多,也越在意嫡庶礼节。彼时的妾侍庶子如同奴婢牲畜,可打可卖可杀。顾卿言家中乃书香世家,此类史书上记载颇多,想来也是看过不少。不知是否有所效仿?”

顾宪成脸涨得通红,“此乃前朝不礼之处,人岂能同牲畜相比?!”

朱翊钧冷然,“现在不也有不少人仗着势大,打死了奴婢只赔钱了事,当地官员并不理会吗?再者,顾卿以自家举例,是不是觉着,天家无道,比不过你家?”

顾宪成脸色煞白,当下伏地而跪。

申时行见势不妙,已经不能再容他继续和稀泥下去了,便站出来,“陛下,顾主事虽然举例有错,想的却没错。祖宗规矩,礼不可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