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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听到的那个太监也终于叫他看清了模样。“我的殿下,快些儿走吧!”

朱常溆动了动嘴,想问些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与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的话。“那皇兄呢?”

“弟弟不必担心我。你只管听杨大人的话,乖乖儿地走便是了。”那个照旧看不清模样的男子将朱常溆推出门去,宽大的衣袖往后退下一点,露出的手臂上斑斑淤痕。

朱常溆被推出来后,门就被紧紧地关上了。他听见里面低低的哭泣声,往前走了几步,敲着门,半天也没见人理。

大门最后还是被朱常溆给敲开了,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又长大了一些。殿内明黄色的帐幔随风轻轻舞动,层层叠叠看不清里头的动静,声音却还是从最里面传了出来。

“是皇弟来了吗?”

朱常溆的脚不由自主地动了。撩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幔,他看到床上的那个人浑身肿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身上有许多小坑,好像是被人按了,却再也弹不起来了。一个姿容并不出色的妇人跪在床脚不断擦着泪。朱常溆想努力看清那妇人的模样,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皇弟。”

朱常溆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握住床上那人微微抬起的手。

“皇弟。”

那只手渐渐失了力道,不断往下落,从朱常溆的双手中滑落。

妇人的哭声登时拔尖。

朱常溆转过身,看见那名出现过两次的太监跪伏在他的脚边。

“你侍奉皇兄久矣,有功。但你不该动皇兄的子嗣!去凤阳吧,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那太监拜了拜,站起来。他的腰好像挺不直了,一路都弯着。

朱常溆望着他一路朝外走,走到消失不见。身周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刮痛了他的脸颊。他的手还握着那个木雕的小龙。远处狼烟四起,透过树木的茂密枝叶,隐隐可见明黄色的琉璃瓦。富有生气的盎然绿意,同远处被蒙上了一层灰的宫室一同入眼,朱常溆觉得心里有绝望,也有轻松,还有愧疚。

“皇弟。”那个声音又在耳边轻轻响起。朱常溆四处张望,却发现并没看到那个人。

两个小太监伏低跪着,似乎在哭喊着什么,朱常溆没能听清。他只觉得自己好似被那硝烟给熏着了,难以呼吸,又好似被火烧着,浑身都烫得想打滚。

一片清凉之意从额头,脖子,躯干,一路蔓延到脚心。他觉得自己舒服多了。

郑梦境替被靥着的朱常溆用清水擦了一遍身子,有些疲累地坐在榻边。

自己真的是老了吗?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可往日做这些小事,自己一点都不会觉得累啊。

郑梦境微微倾身,给睡得不安稳的朱常溆掖了掖被子。她倚着床栏,一下下轻轻敲着有些冻得发木的膝盖。

“母妃。”朱常洵有些怯生生地站在门槛上,“我能进来吗?”

郑梦境掸了掸腿上马面裙,抚平裙子上面的褶子,朝朱常洵张开手,“过来吧。”

朱常洵慢慢地走进来,看了眼平静下来的朱常溆,在心里松了口气,才爬上郑梦境的膝头坐定。他双手环着母亲的脖子,头靠在对方的肩头,视线从未离开过朱常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