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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里都收拾了。”她身子往前倾,差点摔了,亏得彭夫人将她搀住,“扶我去内殿歇息。”

都人鱼贯而入,将地上散落的佛珠捡起。

“扔了。另拿一串水晶珠子于我。”

彭夫人有些犹豫,“娘娘,这串佛珠还是陛下在千秋节上孝敬的。”李太后一直很喜欢,常常随身携带,佛珠早就被她摸得包了一层浆。

李太后静默了一会儿,叹道:“收起来吧,别再让我瞧见了。”旋即苦笑,想来日后她就是想见,也见不着了。

王淑蓉得知中宫怀孕后,将自己关在殿里,狠狠地在一块写有王喜姐名字的绢帕上用针不断地扎着。扎了几下,觉得犹不过瘾,又取来剪子,狠狠戳着。

你以为怀了孕,就能扳回一局?想得美!诸天神佛保佑我儿早日登上太子之位,叫中宫滑胎才好!

双目赤红,面容狰狞,犹如恶鬼。涂着蔻丹的指甲死死抓着剪子,一下又一下地戳在绢帕上。用力之大,甚至透过了帕子后面的木桌。平滑的红木桌面上,留下斑斑驳驳的痕迹。

我让你得意!我让你高兴!手下败将,不值一提!

王淑蓉狞笑着看着不成样子的绢帕,将它投进火盆,烧得一干二净。

当年我能赢过你,现在也能!

自宫中各处传开皇后时隔多年后再次怀孕的消息,佛龛前的香烛就不曾断过。两宫太后分别派了内监去武当山和五台山祈福,但心里究竟存了什么念头,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快被打断了。

郑梦境也怀孕了。算算日子,竟和皇后差不多的时日生产,差不了几天。

香烛气味在宫里渐渐淡了下来。

皇后与德妃同时怀孕,本是喜事。但王荣妃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为了怕自己的愁容叫旁人看了不喜,连宫门都很少出。

皇三女病了。

王荣妃没李德嫔那么拧巴,腆着脸去请了李时珍过来瞧了瞧。李时珍对小儿病症并不专精,搭了脉后与小儿太医探讨一番,倒是留了方子。

大约是阎王爷想要将皇三女收了去,在跟前服侍。药倒是好歹灌下去了,人却没大好。

王荣妃倒是个明理的人,知道大夫也是凡人,药材也非仙草神丹,哪里能吃了就百病全消呢。眼见着能治好皇长女,调理好王皇后的李时珍都没法子,她也就死了心。

自李德嫔死后,王荣妃就一直远着王恭妃。朱翊钧后宫里就那么几个人,好些个还病歪歪的,能说话的就不多。女儿身子还好的时候,她就在窗下缝制给孩子的新衣,一边陪着女儿。待亲女病了之后,新衣也不做了,时时抱着孩子在里殿发呆,生怕少看一眼,女儿就这么没了。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人也消瘦了不少。但脑子却很清醒,知道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女儿等死。

日子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过去总觉得少,现在只有觉得多。但又觉得这般多的日子也好,起码女儿能多活一刻,自己能多见一时。

皇三女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一睁开眼,就开始咳个不停,伴随着嘶哑的哭声,揪得王荣妃的心像被人一拳一拳不断地痛击着。

最后,在闰九月的下旬,皇三女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