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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伴。”郑梦境并没有行半礼,而是在冯保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张先生走了。”

冯保垂眼,仿佛在打瞌睡。郑梦境以为对方已经睡过去的时候,才听到他沙哑着嗓子道:“咱家在外朝中唯一的好友撒手归西了,而咱家连去他府上上香的机会都没有。”

郑梦境静静地看着冯保,没有张居正,冯保亦能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但未必能做得了那么久。如今张居正驾鹤西归,对冯保的影响不仅仅是心理上的。

“大伴怕不怕?”郑梦境轻声道,“大伴扪心自问,自己比之李芳如何?比之陈洪、孟冲又如何?比之刘瑾呢?”

郑梦境的一连串问题,终于让冯保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变化。他略抬了抬眼皮子,仔细端详着对面这位在这宫中看似平淡无奇的宫妃。

“淑嫔娘娘,容咱家多一句嘴。”冯保淡淡道,“娘娘多虑了,也说得太多了。在这宫里,话多的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郑梦境低头慢慢地理着披风上的衣褶,似并不将冯保的警告放在心上。“陛下是什么性子,大伴比本宫更了解,本宫自不必多言。大伴身居内廷高位多年,经的见的,比刚入宫的本宫多得多。只有些事,本宫怕大伴因悲伤过度,一时忘了。”

冯保耷拉着眼皮子,只回了一句,“陛下是厚德念情之人。”

“的确,否则本宫怎会圣眷加身。”郑梦境站起来,走到茶房门口,在离开之前侧头扔下一句,“还请大伴日后留心江西、云南、山东、山西四道监察御史。”

冯保身子一凛,据他所知郑梦境不过是大兴的农户女,入宫不过几月,怎会对外朝如此熟识。他的声音一改先前的慵懒,变得尖利了起来,“娘娘。后宫不得干政!”

郑梦境并未再说话,脚步不停地离开了茶房,只留下一个背影,让冯保去揣测。

回到内殿,郑梦境躺回床上,将自己复又塞进了朱翊钧的怀里。大约是动作大了些,将朱翊钧给吵醒了,他半梦半醒地嘟囔:“小梦没睡着?”

郑梦境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柔声道:“陛下压着奴家的手了,都麻了。”

朱翊钧换了个姿势,将人往怀里搂的更紧。“睡吧。”

郑梦境把头靠在朱翊钧的肩头,安心地闭上眼。

第二日醒来时,身侧是冷的,朱翊钧早就被冯保催着起来去上朝了。郑梦境在刘带金的服侍下洗漱完了就上两宫太后那处去请安。回来时,经过乾清宫门口,见几个小太监抱着一摞摞的折子正来回奔波。她微微一笑,并不停留,径直回了翊坤宫。

乾清宫内,冯保一脸阴沉地问道:“四道监察御史上的折子都在这儿了?”

小太监头低得不能再低,“回爷爷的话,都在这儿了。”

“下去吧。”冯保抿了口茶,将茶杯推到一边,开始一封封地将这些陈年奏折拆开翻阅。

江西道监察御史李植,云南道监察御史羊可立,山东道监察御史江东之,陕西道监察御史杨四知。这几人皆是万历五年的进士,乃是同窗。而那一年的主考官,则是张四维。依科举之制,这几人便是拜了张四维为座师,也成了他的学生。

看完所有的奏折,冯保右脸不断抽搐着,而后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伺候的小太监们一个个缩着脖子,安静如鸡,呼吸声都不敢放大一分。

冯保一脸狰狞地望着地上散乱的奏折,师生之谊可真真是感天动地。他张四维莫非以为自己可以凭着这几个小喽罗就把自己从掌印大太监的位置上给拉下去吗?!

还没成首辅呢!

心情烦躁的冯保在殿内转了一圈又一圈,步子越来越急,脸上的表情也从急躁换成了凝重。

没了张居正在外朝的扶持,冯保在外朝的影响力就会小很多。身为内廷第一太监,冯保拥有批红这一无上权力。但批红过的奏折,却是要发到内阁再让首辅进行审核批准,才能颁发实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