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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呢?回大兴?别说父兄早已过世多年,便是回乡的路也已是不记得了。

郑梦境正这么恍惚想着的时候,一道凄厉的哭声从远处传来。

郑梦境的身体不断被人穿过,这些人遮住了她焦急的视线。可这声音却听得越来越分明。

“母妃!母妃!我的阿娘啊!”寿宁大长公主形容憔悴一身素缟,扑在棺材不让宫人们走。两鬓斑白的驸马冉兴让不断掩面而泣,一边又拉着寿宁,手上却不敢使劲。

郑梦境慌忙冲到几乎哭晕过去的寿宁身边,双目含泪上下打量着。自打听了梁盈女那老贼婆谗言后,她与寿宁便怄着气不见面。彼时只当是母女赌气,谁知风云一变,再想见面却是不能够了。

如今天人相隔,可到底终得一见,

郑梦境伸出手去想触碰寿宁,又不敢,都说鬼魂会坏人阳气。只虚虚地在女儿脸边一遍遍地轻抚。

寿宁双颊深陷,脸上两个大大的黑圈,皮肤黑黄气色很不好。宽大的孝服就像挂在她身上般,寒风吹过依稀显出衣下的样子,腰极细,腿同筷子一般,仿佛只剩下了一身的骨头。

郑梦境鼓起勇气,想去摸一摸寿宁那双形同白骨般的手,却直接穿了过去。她直愣愣地望着哭死过去的女儿,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儿呢?上月看她托人送来的信就知道病得不轻,怎么还顶着风出门,不好好在府里将身子养好了可怎么行。

寿宁丝毫不知自己与母亲相顾垂泪,只在心里想着这些年郑梦境的境遇,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寿宁的哭声被咳嗽打断,几声咳嗽之后,棺材上多了一滩血迹。她仿佛叫咳嗽带走了全身的力气,却又怕人带走了郑梦境。寿宁再顾不上仪态,整个人都扒在棺材上。落在棺材上的眼泪堆积,而后顺着棺身滑落,在红漆的棺材上划出一道水痕来,艳如血色。

冉兴让忍着悲痛,劝道:“殿下,咱们回府去吧。叫母妃见着了,必是要心疼你的。”

寿宁正欲说话,却听到了脚步声。她抬头去看,见是崇祯沉着脸朝自己走来。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力气,寿宁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在崇祯跟前站定后缓了缓神,用尽所有的气力,打了崇祯一个耳光。

响亮的掌掴声压住了所有的声音。

没能拉住寿宁的冉兴让连滚带爬地上前,跪下请罪。

寿宁纵是长辈,打的却是当今天子。

崇祯的脸色越发难看,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该发作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唤道:“寿宁姑姑。”

披头散发的寿宁宛如恶鬼,双目赤红。她抖着手指向崇祯,“如今你满意了吧?关了我母妃十四年不够,还将我皇兄逼上了绝路。”

寿宁的眼泪顺着脸颊一路而下,直直地砸在地上,“可怜皇兄他为了妻儿不得不留下殉城。这,也就罢了。”她恶狠狠地盯着崇祯,“你是不是叫人把皇兄的事儿告诉我母妃了?!否则母妃好端端的怎就会病重不愈?!朱由检你给我说清楚!”

崇祯一脸淡淡的,没有丝毫辩解。他的反应正坐实了寿宁心中的猜想。

“我要开棺验尸。”寿宁高高扬起下巴,仿佛笃定了是崇祯对自己生母下的毒手。她眼中的蔑视与愤恨让崇祯觉得分外刺痛,这位姑姑的性子,真是像极了她的生母。

崇祯却按捺下了胸口涌动的怒意,铁青着脸,吩咐左右宫人,“寿宁大长公主因郑太贵妃薨逝而疯,将她送回公主府去,叫个太医好生瞧瞧。”

几个宫人上前,将挣扎不断的寿宁拉开,送丧的队伍又缓缓动了。

郑梦境一直立于一旁,愣愣地看着。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脸上的泪早已被风吹干,脚如戴了千斤锁铐,寸步不能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