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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而干净的帘子后边传来半边的笑骂:“去你妈的,滚!”

在平城,认识七杀剑的人多,认识梅七的人少。梅七也不介意,朝他们吐了吐舌头,引来一声哀嚎:“老子多久没碰女人了……”那家伙被同伴嘲笑一通,梅七笑道:

“你们是哪里人?我是临安来的。等什么时候打赢了,我请你们去那儿喝酒。”

那抠着伤口的大汉摇头道:“南边的酒有什么好的?入肚跟水似的,甜滋滋的娘们儿吃食。北方的烈酒才是我们这样的汉子该喝的!”

“打赢了还喝那么醉干什么?”他的同伴却是不服,“我看你新婚夜怕是都能喝个烂醉,老婆跑了都不晓得!”

其他人笑了起来,又有一人道:“小子,看你眼生,是不是前几天才进来的?中原的清远宗现在如何?那小门小派的,什么都不行,酿酒却是一绝。”

梅七还没回答,一个独眼汉子笑道:“老丁又在吹了!小兄弟,你别听他的,他以前就是清远宗的。”

老丁急了:“你他妈别乱说话!老子要是那等宗门的,还会被发配来……”

他说着说着不说了,独眼龙笑道:“平王殿下还是亲王呢,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被关在这儿?”

开头那挠伤口的大汉闻言叹了口气:“算啦,别说清远宗的酒,也别说南方的花果子酒,只要能喝上一口不兑水的,老子就死而无憾啦!”

梅七笑道:“看来半边和惠娘是心肠太好,不愿你寻死才给你掺水的。”

众人纷纷起哄,道老陈真撞了狗屎运,给惠娘子看上啦!惠娘正端着两只汤碗从后厨出来,闻言呸了一声,笑吟吟地将汤碗顿在桌上,洒出一片飘着零星油渣的热汤。

惠娘是半边的老婆。半边刚成为半边那会儿,他老婆女儿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嚷嚷着要给他报仇,母女二人生生从赣南杀来平城,气势汹汹。两人敢战,平城也常年缺人手,平王就收了,丹药功法按相同标准论功行赏。有战斗的时候,两人杀得比谁都凶;平时,两人在酒馆帮衬半边,如此已有三十多年了。

惠娘和半边都修成了金丹,半边因为肢体缺失,看起来老些,惠娘却风韵犹存。在这女人少得可怜的流放之城里,总有士兵散修攒了钱来店里买碗掺水的黄酒,就着惠娘的美貌喝上一整天;半边也没什么意见,老婆受人欢迎,他觉得脸上有光。

两人如此恩爱,女儿却不很幸运,大约十年前死在了战场上。惠娘出战频繁,过的其实也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因此他们便没准备再要一个。

惠娘在一张空桌子上放下碗,便扯着嗓子喊半边。那边围炉烤火的一群人唉声叹气,纷纷告别,道:“咱几个孤家寡人的,实在受不了你们夫妻俩!”

梅七没地方去,便慢吞吞地端着碗去了火炉边,懒洋洋地翘起脚打盹。惠娘看了他一眼,笑骂道:“臭小子!老娘看你修为不弱,那日一路从城外杀回来,才请你吃酒。怎的连续三五天赖在我这儿?你这样的修为,可不至于在军营里给人欺负了!”

梅七恼道:“我付了钱的!”

“那几个钱能买到些啥?”惠娘白了他一眼,招手叫他过来坐,一边却还絮絮叨叨的,“酒在平城可是个好东西,要不是老娘看你顺眼,哪有你这么个喝法!”

梅七一脸不高兴,嘴里嘟嘟哝哝地应着,心里却想不过是半碗黄酒,换了在临安他还不喝呢。酒里灵气倒是有一点,对他来说却是微不足道的,连暖暖胃的用处都没有,还不如他自发的护体灵光。

惠娘数落完,又推给他一只小碗,往里放了只瓷勺子。梅七眨眨眼睛,不明所以。正好半边拄着拐杖出来了,笑道:

“请你吃的。今天正月十五,元宵。我们夫妇俩看你年岁不大,又是孤身一人,不如跟我们一道过个节吧,也添点喜气。”

梅七道了谢,笑道:“还是头一回有人叫我给他添喜气,平城可真不一样。”

惠娘非要扶半边一把,后者也就舒舒服服地借着她的手在椅子上的破垫里头找了个舒服地儿,自得地舒了口气:“就算你是扫把星下凡,我们夫妇俩白发人也是送过黑发人的,看谁先克死谁哟!”

惠娘大骂几句晦气,照着半边脑门就是一巴掌。梅七跟着笑了两声,捧起碗来,看了一会儿,疑惑道:“这是什么?”

惠娘挑眉道:“你不是江南人么?我们南方人吃汤圆,听说北方人是吃元宵的。——是了,小少爷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还是不愿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不、不是!”她后半句说得促狭,梅七却涨红了脸,最后胡乱找了个理由,“我修行快,金丹不就辟谷了么,太久不吃东西,忘记了呗……呜,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