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心底剧烈疼痛,模糊间又觉得泪盈眼眶。

升平凄冷的笑,硬生生将自己眼底的泪顿回眼底,她无声的闭上双眼,在心中无息的微笑。笑自己痴傻,笑自己无知,笑自己居然还会相信君王有专情。她仰起脸,脸上的笑意慢慢扩大,继而噎住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已近二十七岁,从十五岁及笄,至此已虚度十二载春秋。岁月在宫倾宫杀中静逝,不觉已过经年。还需要在这座宫阙里挣扎多久,才能盼来一日平安安稳?

她不知道。她更不知道,究竟何时她才真的能做到心若死灰。

李世民负手由殿门而入,同欢悄悄下跪被他以手势阻拦。栖凤宫众宫人早已习惯皇上在殿门口如此凝望元妃,所有人静静的退去,留寂静给他们。

那日争吵后,他与她负气而散。李世民曾经几次伫足在栖凤宫外直至深夜也不肯离去,他静静看着窗子上升平的落寞身影出神,直至栖凤殿内宫灯吹灭才默然回身。

他从不入内与她争辩也不解释为何自己不肯离去,只有身后一干内侍焦急的陪同皇上守候在此,再无声叹息随着皇上离开。

今天,心中太过想念升平的李世民终耐不得冷战,整个人殷勤切切的闯进来,正迎上升平一脸漠然的望着他,原本凝结在心中的诸多相思,也变成因愤怒发出厉声质问:“你为何不肯接受朕的旨意?”

在诸多朝臣的逼压下,李世民不得不做给天下人看。他与韦氏绘画,所想是升平为他研磨的那个独处生辰。阴氏肖似升平的双眸让他总会忘记自己身处何地。还有那个杨氏,只因一个姓氏也让他倍感亲切。

只是李世民如今必须召幸长孙无垢。对所有女子的留恋他心底都少有愧疚,因知她们根本无法盖过升平的一切,唯独长孙无垢不同。

长孙无垢是正妻,是大唐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身下的宝座是升平最为介意的许诺和保靠。他宠幸了长孙无垢意味着升平从此再没有希望可以期冀。

懂得升平的他在召幸皇后之前,先授予元妃最崇高的荣耀:赐修缮杨氏皇陵,并亲手题匾“严慈恩在”。他已经愿尊她的父皇母后为自己的,难道她还不明白他的真切心意?

升平悲哀怜悯的看着李世民因愤怒扭曲了面容,淡淡的向前欠身施礼,并不带有一丝笑容:“臣妾谢皇上赐修杨氏祖陵。”

此时李世民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分外刺目,她根本不想迎视,也无力迎视。这种无尚荣耀只有皇上给的起,只是他忘记了,这份荣耀她根本承受不得。

李世民俯身靠近升平:“朕做这些都是为了阿鸾,为何你还不懂朕的心?”

升平抬起视线与他炙热目光对视,漠然反问:“皇上难道不是为了要宠幸昭阳宫,才出此策安抚臣妾情绪的吗?”

一针见血,她犀利的指出他隐藏的平衡,使得李世民颜面全无。

所谓盛世恩宠是明知来日需刺一刀在她心头却先施舍的金疮药。为何他笃定她已经被情爱迷蒙了双眼,根本看不出来呢?

李世民确实有些恼羞成怒了,他顿时站起,半晌才冷冷笑了:“元妃,朕赐予的赏赐,后宫没有妃嫔不感激涕零,唯独你,从不在意朕!”

升平觉得自己又看不清眼前这个曾许了她一生的男子了。他的百变,他的易怒,似乎都因为自己身下的帝位而更改。她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回奏:“皇上既然觉得臣妾不在意,可以去找在意的妃嫔。”

李世民直直望着升平,愤怒的指着她的眉间:“为何你就不能乖乖听朕一次话?为何你就不能为朕折断你那副可笑的傲骨?”

“因为臣妾此刻身上除了可笑仅存的尊严,已经再没有任何长物了。”升平想要还以李世民微笑,却发觉,如今微笑对她而言已经是难如登天。

李世民的目光从未如此悲愤,升平与他对视,面无表情但觉心中剧恸,他深深凝望倔强的她一眼不觉中语气低了两份:“阿鸾,只需你只对朕一人说声错了,朕立即不再去宠幸任何人,好吗?”

升平双睫压低在脸颊上投过两轮阴影,嘴角渐渐上扬,身子并没有动,似在犹疑。

见升平身姿不动以为她有心缓解,李世民顿时欣喜若狂,蹲身抱住她孱弱身子紧紧钳制在怀中:“只需要你相信朕,朕可以许你所有。”

升平万分想点头微笑。他的甜言蜜语一如既往能打动她脆弱的屏护,能催使她相信所有一切都是自己在杞人忧天,他与她终还是能盼得白首。但李世民身上的那抹明黄色刺眼,恐怕任任何人也无法忽视眼前人的身份,正在提醒她究竟什么是帝王尊贵。升平面容上渐渐露出笑容,凄美而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