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弭在他身后是太子杨勇一连串的咒骂,说杨广是窝藏祸心使计告密企图篡夺太子位的举世难寻的龌龊小人,枉费两人多年兄弟情义,也抵不过皇位权势耀眼,如此对同胞骨肉还赶尽杀绝,杨广来日荣登东宫亡国之日可待之类的恶毒言语。

升平远远听见了,心中不悦,从杨广怀中强爬起来想要分辨,杨广按下她不安分的身子,淡淡笑笑对她耳语:“阿鸾老实些,你的太子哥哥正在生气,若你此时回嘴只怕他会更加生气。”

阿鸾不知晓自己回嘴为何会加重杨勇的怒气,但杨广的话必然有他的道理,她亦愿意深信。

所以她瘪瘪嘴又安静静靠回他温暖的怀中,一双玉臂无处可放,便用一根手指头绕着杨广胸口绊住衣襟扣子的玉坠角。

那个玉坠角本是父皇御用穿衣每日必须配戴的饰件,升平觉得它小巧盈盈,绿意婉转,煞是悦目,央求父皇好久都不曾拿到,如今父皇竟然将此物赠给了广哥哥,想到这里她顿觉心里不痛快用力拽下来放入自己胸衣,拍拍胸口道:“这个归阿鸾了。”

杨广垂眸看她,见那绿坠随她指尖上动作探入胸衣,一片雪腻胸口肌肤露了大片春光,人竟有些怔怔,目光中也蕴藏一丝升平前所未见的复杂意味:“阿鸾乖,这物件你要不得。”

“广哥哥的东西什么是阿鸾要不得的?明日阿鸾就与父皇说去,怕是连晋王宫都是阿鸾的,更别说一个小小玉佩了。”升平小脸仰起,已把方才所经历的痛苦丢到脑后,开始有些任性起来。

“我是阿鸾的,但此物不属于阿鸾。”杨广只是笑,话语中的坚决让升平有些委屈。

“为什么?”她气呼呼的低头囔囔了鼻息,嗓音都开始沙哑。

“父皇说,此玉坠角是赏给我未来王妃的。”他故意忍住心底伤感戏谑,果然一句话险些使得升平哭出来。

他终于要纳妃了么?

“不管,这个就是属于阿鸾的,广哥哥也是属于阿鸾的,阿鸾明日就跟父皇去说,广哥哥只能娶升平,谁都别想嫁到晋王宫。”升平刁蛮的别开脸,不想再看杨广郑重的神色。

杨广神色似乎有些倦怠,再勉强笑不出来,整个人除了缄默还是缄默。

不知不觉,杨广已经带升平回了栖凤宫,小心翼翼将她放于榻上。升平生怕杨广就此离开回头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她还在为刚刚的沉默不知所措的惶恐。

怎么父皇会为广哥哥张罗婚事?秀哥哥不也尚未纳妃吗?为何不能再等上几日?广哥哥不守信用,他明明说过会陪在她身边的,为何又出尔反尔?越想越没有不哭泣的理由,升平只觉得鼻子发酸,泪珠儿像断线的珠子簌簌滚落,所有一切只不过想告诉眼前的他,她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杨广坐在升平榻边轻轻拍抚,又抬手为她别过面前一缕眼泪湿濡后的乱发,“好,我答应阿鸾,此生只娶阿鸾,不会娶别人。谁都别想嫁到晋王宫,阿鸾说好吗?”

他的许诺带着身上杜若清苦的气息一同安慰了升平心中的惶恐,那双温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似在坚定自己的誓言。

杨广当然知道自己这个誓言不可能做到,永远也不可能做到。但他此刻只想让惶急的阿鸾平和心境安然睡去,忘记刚刚在东宫发生的一切。

龌龊的一切。

那是大隋朝风雨飘摇前的征兆,也是朝堂上变更接替前的异常。

每件事状似无意却是紧紧扣着玄机,从窥破春事,纳妃定心,到禁足东宫,一步步皆已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此时此刻,朝堂内外,党派羽朋,无不拭目以待他取代太子成就大业,事成事败,只此一瞬。

一旦朝堂纷争四起,升平恐怕需要会面对更多残酷内情。杨广不想给她看见,更不想让她记得。对于升平来说,这一生只需要记住一个人,他,一件事,他会娶她,即可。

其他,都没有必要再记得。

宫闱内乱,天阙夺位,帝王家的烦恼之事她皆无需沾染,他会用虚幻平和蒙蔽她的双眼,让她一生都不必面对丑陋真相、纷繁世事。

这世间,只有阿鸾是最干净的人,他会小心呵护。

升平得到杨广的允诺,自然满心欢喜,慌乱而甜蜜的她越发觉得杨广就是母后要为自己寻的良人夫婿,再加上他身上独特安人心神的气息,升平觉得自己永生永世也不想离开广哥哥。

眼前这个眉眼平和的男子一定会疼惜她呵护她,哪怕前方再有任何风刀霜剑都不必忧虑,他也定会默然为自己遮挡过去。

想到这里,心底突生小小怅惘,……

她侧眸,难掩心中忧虑用极小的声音问:“广哥哥,如若来日你不能娶阿鸾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