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该往东,你哥哥既然带走了孩子,如今他在西泽,我们该往西才对!”

沉默了一日,墨蛟最终说出心中的犹豫,连城明白他内心的挣扎,他与连惑之间的仇恨不会因为她而变得淡薄,墨蛟的沉默是在思量,思量见到连惑时自己会变得怎样,思量连惑会不会允许他带走连城,甚至思量,看见那个和风佑一样有着蓝色瞳孔的孩子,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对于墨蛟连城看的太透,他每一个眼神都让她了然,这样一个纯白的男子不适合乱世的纷争,其实他与她之间,唯有他才是更需要呵护的,他太敏感,敏感到脆弱,敏感到退缩,于是在他犹豫间,连城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们顺着梦走,我的梦里,有海,有荼蘼花,离忧站在海边等我,不会错……”

“然后呢?”墨蛟轻声问,“如果找到以后,我们要不要去一趟西泽?”

连城的心一直一直往下坠,没有说话,她紧紧闭上了双眼,心像被南方潮湿的雨打过一遍又一遍,疼痛透过表面的坚忍渗得很深很深。

“墨蛟,我不见他,我……没脸见他……”

一夜过后,东方已露鱼肚白,朝雾之中,两人置身一处荒山深谷,一道曲折通向地底的裂缝之下,山间溪水渗透汇聚於此,在地底形成一个池子。墨蛟有些雀跃,行走了一夜,都没有遇到适合休憩的地方。扶着连城下马,两人走到池边刚想喝水,忽听一声清脆的嗓音自上而来。

“不要喝!”

连城抬头,逆着阳光,看见一个男孩儿立在高高的岩石上,看不清脸,只按身型估摸也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却背着一个同他身高一般的竹篓。

“不要喝!这水有毒!”

墨蛟一惊,赶紧握住连城的手,男孩儿指着山间冒着黑烟的地方忿忿地说道:“他们北理的贵族在山里开采炼矿,排出的水让这座山的果实和水都不能吃了!”

连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薄暮之中远处的山峦果然浓烟滚滚,空气中夹着粉尘的颗粒,虽隔得很远却依然闻得到刺鼻的气味。

“那你们平时生活怎么办呢?水不能饮用,那这大山周围的居民靠什么来生活?”

连城有些心疼地看他,男孩扬了扬手臂说道:“我们喝的水要翻过这座山,去雾江上游挑回来,阿妈每次跳水要走上整整一天,我挑不动,只能采些果子!”

说着他从竹篓里拿出两个野果,从上面抛了下来,墨蛟一把接住,又听他道:“这个山的果子都不要吃,你们要是渴了就忍一忍,翻过山就有干净的水了,这果子给你们解渴!”

话音刚落,只见他在岩石中轻巧的跳跃,片刻就没了人影,连城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长叹,墨蛟背起行囊,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连城突然想到怀沙,便问:

“念儿可有消息”

墨蛟摇头,道:“一直没线索,和离忧一块找吧,若是找不到我们先回南阳,我再多叫些族人过来一起找!”

连城低下头有些怅然道:“我的离忧也该向刚刚那孩子一般大了吧!”

墨蛟握住她的手轻轻按了按,翻身上马,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翻过山,便接近雾江的入海之处,向东望去,可以想像一眼无边的蔚蓝色海洋。

又是黄昏时分,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绵绵细雨周密而仔细地覆盖着每一个角落,匆忙中他们躲进山坳,却无意发现猎户弃置的草屋,连城笑着说,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墨蛟的心情随着她的笑声而轻轻飞扬起来。

夜色渐浓,墨蛟望着窗外发呆,连城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伴着雨声,连城蜷缩在一处,靠在墙边,屋顶缝隙漏下来的水湿了她的衣角。墨蛟轻轻托过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眼角撇见她微皱的眉,如孩子般无助,不禁心中轻轻一抽。握紧她的手,感受刹那间停止下来的安静。连城温暖的手,片刻间化解他内心的冰凉,让他的心无论如何波澜壮阔或是寸断肝肠也可以在刹那之间安定下来。直到现在,墨蛟仿佛仍置身梦中,自己念了一辈子的人如今真的就在身边,幸福是那样不期地降临,来的太快也太过简单,让他的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也许是想多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低头吻了下连城光洁的额头,然后靠在一起,安然的睡去……

但墨蛟不知道,连城的梦还停在月光弥散的凤栖殿,梦里的他坐在熏烟缭绕之中,神情是那样地落寞,她走近他的身边,想去握他的手,却被他无情的躲过。

“……你说过的,烙于心……”

梦里的连城蠕动嘴唇喃喃低语,伸手惘然抚上自己的面颊,竟然又是潮湿一片,他与她之间难道真的是这样深这样痛的距离吗,让他在梦里都不会再转头来疼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