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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嬷嬷,你向下看看,这天下灯火通明,尽数挂红着锦,百姓夹道欢呼,万人空巷,都是为送我孙儿出嫁……”老太妃忽的没头没脑道了一句,声音绵长沧桑,其间好似包含了无数的悲恸。

“老太妃……”陈嬷嬷惶恐的唤了声。

老太妃忽的扬声,指了指宣王宫的前殿:“现在,天下人都知晓我殷氏出了一名皇后,成了皇亲国戚,成了天子岳家。”

“可是谁又知道这宣王宫空了,我这心也空了……红绸挂起来,看起来倒是喜庆,可对我来说,无非更显得冷清凄凉。”

陈嬷嬷与一众伺候的人皆是不敢说话,过了许久,老太妃情绪平静许多,才吩咐摆驾回景欣苑。

她背影萧瑟凄凉,又瘦弱不堪,陈嬷嬷意识到,当年那个打的敌国哭爹喊娘的女战神,已经成了年迈的老者,送走了唯一的孙女,彻底孤独下来。

队伍停在霸下的驿馆,奔波了一天,人马都疲惫不堪。

殷却暄凤冠霞帔,格外沉重,僵硬的坐了一天,浑身上下都疼。只是皎皎搀扶着她下车的时候,她却依旧保持仪态万千,端庄典雅,万不能让别人有丝毫的机会轻视她。

宫女女官们将她簇拥的密不透风进了驿馆,进了早前安排好的房间歇息。

有女官替她宽衣,要解下她腰间挂着的那枚不伦不类的络子,被她一把按住,女官被惊了一跳,赶忙跪下请罪。

殷却暄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当即放柔了声音让她起身:“这个我自己来就可。”

辛幼娘察觉到此处的异动,急忙凑过来带笑的看着女官:“姑姑辛苦,这里我们伺候,您去歇息。”说着将殷却暄手里的络子小心接过来妥帖收藏。

“从匣子里取银票出来请随行的金吾侍卫他们喝茶,辛苦一日了,不能一点儿表示没有,显得我过于苛刻了。”殷却暄小声嘱咐了身侧的皎皎,临行前身边带了些银钱以备打赏,取来也不算麻烦。

辛幼娘看了看四周,只见宫里来的女官宫女各司其职,铺床的铺床,放洗澡水的房洗澡水,这才小心凑近殷却暄身边,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郡主现在越来越懂事了,不用仆嘱咐,自己就能想着其中关窍,往后入宫,赏罚更得仔细。”

殷却暄不由得头大,却只得点头硬着头皮走到黑。她不擅长这些,今日拿钱去给他们吃茶,是当真觉得他们走了一日过于辛苦,想要慰劳一下。

她认床,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外头守夜的问了一遍又一遍,郡主您要水吗?郡主您怎么了?

殷却暄皆是含糊的支吾了过去。

她睡不着,想起祖母觉得心痛难忍,便刻意不再去想,忍不住将注意力转移到新帝,也就是她即将面对的夫君身上。

她又翻了个身,扯了扯身上的锦被,开始回忆关于新帝的七零八碎的信息,试图将信息整合到一起。

新帝是先帝的六皇子,是幺儿,却不得宠爱,听闻他一出生母亲耶律美人就死了,自幼养在冷宫,连个养母都没有。但凡有孕的妃嫔,怎么也得封个姬,姬亥的生母有孕也只是个美人,可见他母亲先帝也不怎么喜欢。

名字起的也不正式,亥时出生的,所以先帝顺口就起名叫亥了。殷却暄啧了一声,这哪是不受宠,简直是有点厌恶了。

在姬亥之前还有五位皇子,都是姜皇后所生,一个个万千娇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金丝为线,珍珠为土,日子实打实的奢靡。

这样一对比,殷却暄顿时就觉得心里刺刺的,有些心疼这个尚未谋面的丈夫。

但是祖母的话冷不丁又在她脑海里炸响“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坐到皇帝的龙椅上,怎么会是良善之辈!”

殷却暄不由得心里一寒,冷意窜上脊梁,开始猜测姬亥立自己为后的原因。

家里历代都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算是英烈之后,又是郡主,看着身份高贵,但是唯一的男丁已经不在了,实际上极好拿捏,没权没势,完全不用担心外戚干政。

就算姬亥不得意自己这个皇后,也能毫无顾忌的废后或者赐死,而且她这个眼睛,就是尚佳的借口。

殷却暄把自己裹得像个蚕,可即便是这样,也冷得牙齿打颤。祖母说得不错,姬亥当真是个心思深不见底的人,满朝上下,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样身份高贵可堪为后,又能拿捏在掌心里的了。

她决定把自己所有的小脾气都收敛起来,乖巧乖巧再乖巧,好好活在大梁的后宫,争取不触怒姬亥,做个千依百顺的皇后。

万一被姬亥一杯毒酒赐死了,祖母可怎么办?宣王宫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