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以你只画过牡丹这花中之王而已?」

月季的问话让张雅君笑了出来。月季公子怎会问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天下花卉争奇斗艳,各有各的美丽与丰姿,画也画不完,若说只画过牡丹也太偏执了。」

「你明白就好。」月季轻笑道。

叙过家常,月季送他们至门口时,又对张雅君说出语重心长的话。

「魔道易入,正道难行,人世间不是只有牡丹这花而已,你要谨记在心。」

张雅君错愕无比的听着,完全不解其意。

这世间的花当然不只牡丹而已,春天枝头绽放的桃红、夏天满地盛开的野花、秋天耐人品味的菊香,冬日暗香浮动的白梅,花朵千千万万种,牡丹不过是其中一样,暂居为王而已,这与魔道有什么关系?

张雅君完全不解,直到一个月后,弟弟满脸喜色的举起双手给他看,雀跃道:「哥,你看我的手好了,阿狼说国师府里有个神明,拿着月季公子用过的东西去求事,祂就会帮忙,阿狼帮我拿了月季公子最常用的笔,我献给神明,同时求祂让我的手赶快好起来,结果手就突然好了。」

在哥哥带他去过国师府后,他和年纪相当的阿狼一见如故,便时常去国师府后门找他玩。

张雅君看着弟弟拿起纸笔,在他面前像是涂鸦似的,随手乱涂几笔,一只白狼跃然于纸上栩栩如生。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急促的跳着。弟弟画图时,他几乎不能呼吸,等他画好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喉头像被人掐住。

这就是魔魅了爹亲神志的天分,他就算再怎么练习,绘上十日、百日、千日,也比不上这随手就绘成的天才之作。

他明白了!

为什么爹要毁了弟弟的画,为什么爹要牢牢的锁住弟弟,不肯放他走,兄友弟恭是正道天理,但没有人告诉他,若是这个弟弟的才能超过兄长十倍、百倍、千倍时,自认天下第一的兄长该如何自处?

虽然当日月季公子推敲出家里丑事时,他已知道弟弟才能必定高于自己,但此时亲眼目睹,他却有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上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若幼君是画神转世,自己为什么还要有绘画的才能,干脆一点才能都别给他,他就不会如此痛苦、难受!

「哥,我要拿去给阿狼看,会晚点回来。」

浑然不知他的心事,张幼君卷了图纸就跑出门。

张雅君跌坐在椅上,意识朦朦胧胧,直到天黑了,他呆望着空中,四周无人,他眼泪潸潸流了下来,原本轻声的呜咽变成号啕大哭。

他恨!

他好恨呀!

为什么上天要让幼君出生在世上?为什么他是他弟弟?他宁愿不识此人,也不要亲眼目睹他的绝世才能。

自己哪是什么天下第一画师,不过是跳梁小丑,就像他爹说的斗筲之才,因为弟弟的才华被埋没了,他才能自视不凡、沾沾自喜。

一旦弟弟的画流传出去,自己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他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也胜过被他人在背后嘲笑与批评。

或是,弟弟暴毙死了,没人知道他是多么高超的画师,除了自己与爹。

「我为何如此的恶毒、心胸狭窄,我容不下弟弟,我就像爹一样,容不下弟弟吗?」

一颗心几乎被撕裂,他奔去找林为和,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林为和问他原因,他一概不答。

他怎能告诉他,他想杀了弟弟,想杀了那个他千辛万苦救出来的弟弟,因为他自卑、难受、羡慕跟嫉妒。

是的,魔道易入,正道难行!

月季公子早已预料这件事,他知道他迟早有一日会受不了心魔的诱惑,杀了天真无邪、满心高兴远离恶鬼似的爹亲的幼君。

他躺在林为和的身边,原以为所爱之人所在之处,就是自己安心的归处,但现在就算在所爱的人身边,感受自己真真切切的被爱着,也不能消除他内心的恶鬼。

「我呀,原来也是个恶鬼。」他满眼嘲弄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