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桀桀地笑起来:“你若找‘人’,该去桥的那头。”
我说:“……不,不找人,找一个鬼。”
女人瞪大了眼睛,好像千百年没有听过笑话一样放声大笑,惊起一片乌鸦:“你找鬼?那你该回去找,这桥下面就是忘川血河,所有不能转世的亡魂都在河里,你敢下去找吗?”
那女人的眼像幽幽的鬼灯,她逼近了我:“你敢回头吗?”
我不想和她废话,转身往回走,悬崖底的花依旧开得恶艳而招摇,我纵身一跃。
我不知道我在血河里沉睡了多久,在这里时间停止了流动,可能有几千年,可能有几百年,可能只是转瞬间的工夫,众生百态,我躺在血河里,看无数人从这座桥上走过,形形色色的草莽或是显贵,丑夫抑或美人,都在无数的轮回中形神俱灭,一世风尘付与一碗汤,他们来来往往,有的变作畜生,有的再世为人,还有的被投入忘川与我作伴——
似乎天地洪荒,万古如流,而那时我终于看到了他。
他无知无觉地从这座桥上走过,我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想要叫住他,可我惊恐地发现,不管我想说什么,从嘴里说出的永远只有喑哑的,怨毒的三个字:
“下来吧。”
不,不!
那不是我要说的!
怎么回事!
我拼命地发声,我想叫住他,我想让他认出我,可我惊恐地发现,我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朵彼岸花。
红得恶艳而又招摇。
那女人嘲讽的声音近在咫尺:“你难道没有想过吗?那些花儿,都曾经是妄图寻找魂魄的可怜人。”
她说:“这就是人间情爱。”
而那人却没有走,在断崖上踯躅徘徊,那女人于是迎了上去,端了一碗汤,声音蛊惑:“喝了吧,你从人间而来。”
那人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要找一个人。”
若合一契,若珏成玉,他的话音刚落,我的呼喊脱口而出。
“云玉!”
岸上的人诧异地回头。
我笑了,对他伸出手:“跟我回家吧。”
“听话,跟我回家。”
整个幽冥应声而碎,那女人讥诮的面容霎时灰飞烟灭,彼岸花瞬间枯萎,忘川河波涛倒流,低垂的血红的天边发出隆隆的巨响,我们在世界崩塌的漩涡中紧紧相拥,猎猎的风卷着我们两个人的头发与脸颊,山陵崩颓,断崖倾塌,一道神秘的天光射进世界的裂缝——
魂兮,归来。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现世,秦风大吼一声“别发愣了他出来了”,我瞬间回神,一个人影慢慢由虚变实,飘在半空之中。
我从地狱走回人间。
我和云玉无声对视,两厢无言。
三天没见,他好像一下子就憔悴了,打回到我最初见他时候的样子,整个人都泛着虚弱的半透明的青色,衣角发梢都是虚的,衣服也破了,褴褛地披在身上。
我的手都在轻轻地发着抖。
怎么成这样了啊。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啊。
我沉默很久,问他:“怎么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