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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图 想熬糨糊 968 字 2022-11-23

在这三个月里,老秀才周玉升的家里家外发生了几件比较大的事情。头一件事就是周秉新的伤好了,并且在养伤的过程中还让吕决硬逼着学会了刷牙。

这第二件和第三件事应该是连在一起的,那就是鬼子们闹了一回“秋季大扫荡”,在扫荡快要结束的时候,山东省独立保安六团特务营营长成卓凡当上了团长,但这个团长和他原来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是“皇协军”鲁北独立团的团长。

用成卓凡后来对吕决的话来讲,这个团长不是他自己要当的,是别人逼着他当的。这个逼他的人里不光是日本人,还有八路军三支队的杨国夫,保安六团的曹克明,四团的崔明九,甚至还有周秉新。

原来打明水火车站那天,他得到了鬼子一个多营的装备后根本就没在明水镇多待,不到半夜就把东西全都运走了。

这么多好东西实在是扎眼,他不敢运到位于醴泉镇的驻地去,便发挥了他土匪头子的特长,偷偷藏在了醴泉镇西南十多里地以外的浒山泺里。

这浒山泺是一片沼泽地,夏天水大的时候就变成一片芦苇荡子,并且历来都是土匪响马出没的地方。这下好,成了本来就是土匪出身的成卓凡的物资仓库了。

不过他再藏着掖着,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先是离他最近的四团团长崔明九的人来找他,说攻打明水时团里物资消耗过大,听说他成卓凡得了鬼子将近一火车的物资,看能不能帮助点大米白面肉罐头什么的;接着又是八路三支队的一个连长来找他,说他们连是最近才组建的,全连加起来总共才十来条枪,听说您成营长弄了鬼子一个团的武器装备,看能不能借他们点三八大盖什么的,并打下借条,说以后从鬼子手里夺了来一定还他;最后是远在昌邑的六团团长派人给他下了命令,说全团一盘棋,缴获的物资必须上交,由团部统一分配。

成卓凡没把自己当成是铁公鸡,但肥肉既然到了他的嘴里谁要是想抠点出来还是很难的。

把这三拨人打发走以后,成卓凡就天天坐在苇子地里骂周秉新:“你妈啦个巴子的,把消息给老子捅出去也就算了,可干嘛非要把一个营的东西说成是一个团的啊!还什么一火车的大米白面肉罐头,那么多东西老子三百来人也得搬得动啊?”

其实这三拨人要、借、讹倒也还不算难付,难对付的是日本人,竟然派出了一个中队的鬼子天天追着屁股打。

刚开始时,那三拨要、借、讹的人还能帮他牵制牵制敌人敲敲边鼓什么的,可等鬼子的“秋季大扫荡”一开始,自顾不暇的人们就没人来帮他了。在让鬼子打的实在撑不住了的时候,他就又发挥了他那“撑不住就变”的特长,摇身一变,从营长升到了团长。

吕决得到这个消息后,一开始还没怎么往心里去,觉得自己在明水时就发觉了这个家伙靠不住,要不然当时自己也不会急着离开他了。可是仔细一想便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要知道想当初他成某人就是在周玉升的指引下才走上抗日道路的,现在他抗了一年又不再抗了,那会不会反过来又对当初指引他去抗的人产生不利呢?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将会对周家的历史产生巨大的影响,说不定将来周秉新的死都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吕决和周老秀才在一次嚼着猪头肉,滋溜着兰陵大曲时说出自己的这个隐忧。周玉升听了哈哈一笑,说他成卓凡当土匪时自己就没怕过他,现在就是成了什么皇协军自己照样不怕他。

吕决觉得自己实在是吃不透这个老爷子的脾气,他在自己儿子受了重伤时会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反过来又能对将会给自己家庭可能造成重大伤害的皇协军团长不放在眼里。

有圣贤说过,性格决定命运。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

开始时被鬼子大扫荡搞得元气大伤的各部势力们还都缩在窝里自己给自己舔着伤口,可是随着天气变得一天比一天冷,便都又蠢蠢欲动起来。

就在一个临近年关的早晨,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年轻人闯进了老秀才周玉升的家里,并且送上一封三支队副司令员杨国夫的亲笔信。

信中先是对周玉升支持抗日行为的感谢与肯定。接下来又说道,来人是三支队的一名交通员,准备到河北公干。望周老先生想法协助其过河云云。

吕决看着在房中来回踱步的周玉升,而周玉升则时不时的看一眼饭桌边那个“呼呼啦啦”喝着玉米糊糊的小交通员。

吕决知道,他这不是犹豫,而是在想办法。

这就是老秀才,他可以因为怕失去儿子而犯傻,也可以把一个团的皇协军视若草芥,但谁要是因为抗日的事情找上他,那他肯定不含糊,绝对会办得令对方十分的满意。

小交通员已经吃完饭站起来。周玉升转身对周秉新说道:“你到镇上去找你丈人,他在台子渡口有个布庄分号,你就说这个孩子……哦不,这位交通员是咱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有急事要过黄河,让他务必把过河的路条开出来。”

“另外,”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也跟着跑一趟。这个孩……交通员的胶东口音太重,我怕路上有个闪失。”

吕决知道事情又来了。

虽然春节还没到,可是按照公历现在已经是一九三九年的二月中旬了。而各种历史资料上,对周秉新死亡时间的记录只有这样的一句话:“汉奸成卓凡勾结日军,于一九三九年将我交通员周秉新同志活埋于青龙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