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水么?”他问她,她气红了脸,狠狠瞪着他。他白了她一眼,记得她不会凫水,起身去取盆,牵着袖子蹲在池边一舀,把盆端到她面前。巾栉浸在水里,拧干帕子替她擦了脸和脖子。垂眼打量她的中衣,“解开,全身都要擦洗。”
她忍无可忍了,低声道:“我自己会收拾!”
他置之不理,“从今天起我亲自照顾你。”
她眼里又有泪漫出来,他把手巾覆在她脸上一通擦,转而脱了她的中衣。
她没有再反抗,半裸着上身,只余一件胭脂红绣樱桃的抹胸,颤巍巍悬在高耸的胸上。帕子掠过两弯雪臂,他放轻了手脚,怕用力过猛弄伤了她,简直照顾孩子一样。她起先有些紧张,后来便无所谓了,解开抹胸往边上一扔,“擦吧!”
他怔了一下,风景尽收眼底。略微犹豫,还是把热手巾盖了上去。
不看,但不表示感觉不到。这是少女的躯体,鲜活,充满朝气。她很美,大概自己不自知,现在又处在这样的局面,有些自暴自弃了。他心猿意马,然而不能有更多的动作,老老实实替她清理,然后换上寝衣,抱进殿里去。
“今天夜深了,明日给你洗头。”他把她放进褥子里,替她掖好被角说,“重新燃了安息香,你睡吧!”
他直起身要走,腰上被牵住了,低头一看,她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辟邪玉。他探究地看她,“怎么了?”
“别走。”她仰在枕间说,雪白的脸,有种可怜而脆弱的味道,“我害怕。”
他重新坐下来,“我不走,看着你。”
她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她睡着了,突然又道:“送我去瑶华宫吧,我以后再也不跑了,就在那里修行,余下的日子都用来忏悔。你让我走,我不想留在宫里。”
“那我呢?”他说,“你能带我一道去么?你要我揪心到几时才肯放过我?”
她微有些吃惊,然后唇角浮起浅浅的笑,“官家,你不爱我了,就能忘记我了。禁中那么多美人,总有一个能讨你的欢心。你一直不给她们机会,她们不能表现自己。如果愿意接纳她们,会发现她们其实很可爱。”
他沉默下来,抿了抿唇道:“我不是水性杨花的人。”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是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实在有点可笑。男人似乎从来不担心被某些不好的字眼困扰,做得再出格,风流、放荡不羁,都是半带颂扬的。
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伸出手,在他脸颊上抚摩。他有新生的胡髭,扎着她的手指,触上去哔啵作响。他紧紧压着她的手背,低下头,看不见脸上表情,只有浓浓的眉睫,笼着一层愁云惨雾。
“你恨我罢?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她喃喃说,“有时候我也恨自己,我活得很盲目,过去的十六年,像一场梦似的。我什么都没有了,官家……”
他把她的手捧到唇上亲吻,“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这里。”
她眼里落满了轻霜,点头说:“我欠了你很多,我想还给你。可是我一无所有,拿什么弥补你呢?”她想了想,手指慢慢下移,落在他的玉带上,“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洞房,官家今夜与我圆房吧!圆房了会有孩子么?我想要个孩子。”
她这么说,触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竟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登上脚踏,脸颊与她相贴,“你要想好,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因为我杀了人么?”她抬起眼看他,“官家觉得我可怕么?”
他的领褖有淡淡的迦南香,能安人神魂。他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告诉她,“杀了人没什么了不起,身在帝王家,没有人能够永远不沾血腥。他们告诉过你么,我十一岁时第一次杀人。过年你都十七了,晚了那么多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他安慰人的方式与众不同,她垂了嘴角,“是周衙内么?”
他颔首说是,“他是我的伴读,伴了我六年。那次他设局骗我上当,被我识穿了,如果他不死,死的就是我。对我们不忠不敬的人,留着做什么?就应该铲除他,所以你做得很对。”
他尽量开解她,依旧难以让她开怀。周衙内一直捉弄他,他和他没有感情。可是崔竹筳呢,良师益友做了那么多年,她还记得他传授她琴艺时的样子。一高一矮两张琴,他和她并排坐在竹林前,他有温柔的嗓音,温柔的笑容,偏过身教她指法,“轻而清者,挑摘是也;轻而浊者,抹打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