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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说。”她去搀他,意外看到他泪盈于睫,心里徒地一酸。

他很快别过脸去,在肩头上蹭掉了泪,黯黯道,“你还年轻,将来的路很长。我这会子很懊悔,若不是自己意气用事,也不会毁了你的人生。”他慢慢在她指尖摩挲,“先头王氏就是因这个不足才去找了别人,我不恨她,是我自己对不起她,她也是有苦说不出。这些年来一直忍受着,她煎熬我也煎熬,所以她外头有些动静,我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凄恻看着她,“弥生,我没有要侮ru你的意思,若是你也……我同样……”

大约真是喜欢极了,没有想要霸占,只要守住婚姻的躯壳,他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放任她。这话听起来忒凄凉,是一个男人无可奈何后的让步。弥生没让他说完,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许胡诌!既然拜过了天地,我一定一心一意的待你。我不计较闺房里那些,只要你好好的,不嫌弃我,咱们安安稳稳的白头到老,我这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愕然望着她,试图找出她口是心非的佐证来。但是没有,她的眼神是通透的,坚定看着你,便让你感到暖心可信赖。

不管以后到底会怎么样,这刻足够让他感动了。他又哭又笑的,捧住她两手亲吻,“好弥生,你是老天爷派来救我的么?我怎么能嫌弃你,我若对你有半点二心,他日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好说出来,她早就有了污点,哪里配得他的顶礼膜拜!替他掖掖眼睛道,“好了,孩子似的。今天是咱们的喜日子,不作兴死啊活的,要高高兴兴的。”

他心里安定下来,她的话简直就是金科玉律,他没有想到这样矜贵的望族女儿,有颗如此宽厚包容的心。他以为十五岁的女孩子稚气难脱,会委屈会哭闹,可是她竟是这样的反应,他除了感恩戴德再没有其他了。睡在一起怕她不习惯,指指幔子前的席垫道,“我在那里过夜。”

他要走,她拉了他一把,“就睡这里,没的给人知道了,背后要说嘴。”

他唯唯诺诺应了,趴在c黄上把薄衾铺展开,体贴的服侍她躺下,自己挨在胡c黄外沿,真正只占了一点点地方。

他这个样子叫她心疼,她往里面缩了缩,“殿下过来些。”

他迟疑着唔了声,“我怕挤着你。”

她如今是心无旁骛了,牵他的手拉他,“我们是夫妻了。”

他顺从的靠她近些,“我怕不小心冒犯了你。”

“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她眼底影影绰绰有泪,“殿下别这样,叫我很难过。”

他笑了笑,和她面对面躺着,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叫我珩吧,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有人情味。”

她嗯了声,忽然又促狭道,“我听说你还有个小字呢!怎么不让我叫你石兰?多好听的名字呵!”

他窘起来,“你怎么知道的?男人名字里带个兰字很女气。”

这些是从夫子那里听来的,但是再不愿提起他了。他成了往日的一蓬烟,吹口气,都散了。她往夫主怀里挤了挤,他身上有静静的杜衡香,心里纳罕着真是巧,“鲜卑语里石兰是狮子的意思,汉话里却是香料名字。《楚辞&iddot;九歌》里有一句‘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你瞧又是石兰又是杜衡的,和你很相称。”

他给她掖掖被子,到底是年轻女孩,性格里满怀着诗意。他说,“我十三岁起就带兵了,不像九王,书读得并不多,也不懂文人那一套。你同我谈诗,只怕要让你失望。”自嘲的笑笑,“其实带兵我也带不好,我是文不成武不就。武不及大王,文不及九郎,兄弟之中我是最弱的,你嫁给我,我高攀了你,却叫你脸上无光。”

她有些昏昏欲睡,听见他的话,迷迷糊糊嘟囔了声,“你是好人。”

烂好人,仅此而已了。他低下头看,她埋在他怀里,鼻息咻咻,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撩起她的一缕发轻抚,这么好的姑娘,因他的一己私欲白白耽误了。他亏欠她,罪业太深,不管将来怎么善待她都不足以抵消。他只能尽他所能让她快乐,至少哪天她厌倦了,振翅欲飞的时候还能想起他的一点好处。

凄怆而心酸,这不堪的隐疾真把他害惨了。原先还没这么坏,近来却半点不能将就。他搂住她苦笑,美人在怀想入非非,可是有心无力。只能寄希望于以后,找日子再换个医官诊脉,重开个方儿试试。吃上几个月,将养一阵子,也许还能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