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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的想法总是很单纯,简单的爱憎分明。但到后来,走得越远越懂得,政/治斗争中有个好结局,已经是稀有的幸运。肃杀与权势相伴,反倒是一开始就远离风暴,才是实实在在的福气。道生很是不屑,她素来看不惯佛生那副天下人都欠了她的模样。嘲讪一哼,话里也带了轻蔑的味道,“我实话实说,你们别呲达我。佛生本就是妾室养的,出身上差了好大一程子。康穆殿下不过是瘸子,又不是傻子。要不是有疾,哪里轮得到她去做配?她如今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倒好笑了,莫非她不嫁王爷,却愿嫁个贫民?只怕届时又另有说辞,怨恨将她贱配了,不拿她当人看。谢家生女为后,到天到地也没把庶女算在里头。她人不大,心倒不小。莫非还指着往上爬,想要一步登天么?”

这话不无道理,一个曾经战功赫赫的王,即便受伤残疾了,仍旧是不可小觑的贵胄。佛生嫁了他,哪里就能ru没了呢!

昙生知道弥生维护姐姐,怕道生没头没脑这一通伤了姊妹和气,忙打岔道,“她过门三年了,我料着该有子嗣了吧!可惜没有书信来往,高阳的情形也不得而知。”

不知怎么,众人都怏怏缄默下来。莲生和玄生凑在一块儿议论初七互赠华胜的老理儿,弥生从屏风的fèng隙朝外看,奇道,“诸位阿兄都在,唯独缺了四兄。”她回头问,“人哪里去了?”

众人满脸无奈,“不知又在哪里醉生梦死呢!”

☆、第三章愁眉

祁人过年很有讲究,年初一早起全家老小端正穿戴祭祀贺拜,从年纪最小的开始喝屠苏酒,喝桃汤水。弥生手里颠腾着那颗生鸡蛋,半天没敢下嘴。到最后还是母亲拔了簪子两头凿出洞来,逼着她吃下去的。

生食鸡蛋有个名头叫“炼形”,再吞上七颗赤豆,据说能避除瘟疫。再者是绑敷于散,用雄黄加蜡调和,做成丸子大小。初一早上男左女右的佩戴,能慑鬼,趋吉避凶。

若照着相传的老规矩办更为复杂,五十年战乱,到如今已经是精简了。原本还有挂桃符、画鸡、悬萎索,拿钱串子打粪堆等等,实在是名目繁多。一早晨下来热闹够了,人也弄得焦头烂额。年纪小的时候盼着过年,过年有新衣穿。请个太岁,百无禁忌。年纪稍长就失了兴趣,看底下侄儿侄女戏耍,突然有种桑榆向晚的感慨。

再说说过年头一餐的五辛菜,庄子倡导交春喝酒吃葱,那五辛菜和庄子一样,也是出于顺通五脏而衍生的。韭菜芸苔吃的时候不觉察,等用过了嘴里一股子味道。尤其大哥哥家的乐胥,每吃韭菜就冲眼睛。大家都笑,“十五不用扎兔儿爷了,这里有个现成的。”

弥生在太学呆了三年,习惯了安静的生活,人多一闹腾就有点吃不消。好歹该忙的都忙完了,搬个杌子走到巷堂里,一个人背靠着墙晒晒太阳,也不亦乐乎。

她眯着眼睛仰头看,屋顶的积雪衬着潇潇的天,云是薄而淡的。这样如诗的年华,倘或养在深闺里,不用每日点卯读书,那才是最惬意的人生啊!只可恨夫子怪异,收她为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弄得现在这样不上不下,辞又辞不出来。她几次想问问,是不是父亲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乐陵王,所以他要这么处心积虑的报复。

当然只是私下里揣测,当真去问,少不得挨一顿痛骂。她无聊的摆弄纤髾,想起母亲昨天说有人来提亲,脸上热辣辣的。十五了,长成人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谢家出了名的疙瘩,来提亲的很少,平常百姓是不敢踏足的。她打听一番,不出所料,果然是琅琊王家的王潜。十来年前两家大人玩笑提起过,慕容氏没有适婚的良配,四大家族便开始通婚。

母亲说王潜是长房长孙,就算论资排辈的挑,也笃定是首屈一指的好人选。只是她如今人在乐陵王门下,师尊同父,要出阁,必须先得夫子恩准。又说十五她及笄,父亲写信通禀乐陵殿下,诚意邀殿下来观礼,好借机同殿下商议她的婚事。她对这门亲却避忌得很,心里暗自庆幸着,夫子忙,她在众多弟子里不算出众,夫子未必愿意长途跋涉的奔波。

她抚抚脸,这个年纪正是怀春的年纪,对爱情心向往之。记不得王潜长什么样了,不过出身簪缨,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可惜就可惜在民谚坑人,“王朗体胖,具服大焉”。她自行想象,恍惚看见一个穿着朝服的粗蠢的胖子,山一样的挡住她的视线,气势逼人。

这里正胡思乱想,冷不防有人疾风一样的走过她面前。她抬头看,青石甬道那头立了个男子,大冷的天,宽袍大袖衣裾翩翩。跑到井口,从右衽里腾出一条胳膊光膀子打水。葫芦瓢儿一舀,仰脖子就喝。她看得牙槽发酸,站起来喊了声,“四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