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身,他和她一起踏出了九重塔。莲灯说:“国师不要这么消极,要好好掌握自己的人生。我觉得我一定可以帮上忙,你告诉我那位小娘子是谁,我去会她一会。”
他只是抿唇而笑,摇头不答她。
她心里酸酸的,“国师怕我吃了她?我脾气温和,本性纯良,不会将她怎么样的。”
他依旧很疏淡,转过头去看太阳,“时候不早了,我派人备车,送殿下回公主府。过几日有了空闲,临渊再到府上拜访。”
他下了逐客令,她不能赖着不走,磨磨蹭蹭往外腾挪,边走边道:“九色在我府里很好,你知道它娶了娘子吗?”
他点了点头,“它的娘子叫佳人。”
她笑着说是,“佳人有身孕了,医官说立冬的时候生小鹿。九色最近有些烦躁,好像比佳人还要慌,国师有空来看看它吧,男人之间说得上话。”
从头至尾,他们谁都没有把九色当成鹿,甚至觉得它除了不会说话,和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他有点尴尬,他能和九色谈些什么呢,劝它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尽量对佳人好些吗?他曾经也有过做阿耶的机会,结果失之交臂。他在聚星池上的桃花林里给孩子建了个冢,自己亲手刻灵位,上面写着爱子……他能为自己的骨ròu做的,原来只有这么多。
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有什么脸面去教导另一个即将做父亲的?他沉默了下,但还是点头应允,“我会挑个时候……殿下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莲灯登车关上门,奇怪竟有些依依不舍。到底没忍住,掀起竹帘的一角偷看,他站在朝阳下,光辉映照他的脸,白璧无瑕。大概察觉她在看他,视线转过来,与她迎头相撞,那深邃的眼眸,猛然叫她心头一栗。她慌忙放下帘子,吩咐车跑起来,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总觉得心口堵得慌,再加上一路颠荡,进了府门阵阵恶浪翻涌,蹲在墙角捧着耳朵吐起来。
☆、第82章
她这一吐,顿时天下大乱,傅姆惊惶来搀她,“殿下怎么了?可是坐车颠坏了?”一面大声吩咐婢女,“快去传医官,来为殿下诊脉。”
她吐得直不起身来,待得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完了,才觉得略微好过些。拿清水漱了口,怔怔看四周,头晕目眩,天都变了颜色。自己还在嘀咕:“真是愈发娇贵了,坐个马车还能颠成这样。”
“要不就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傅姆喋喋道:“殿下昨晚去了哪里?婢子一夜不得安枕,今早四更就起来等殿下回府了。婢子是派来专门侍候殿下的,殿下若有个差池,婢子一家人头不保。下次万万不能这样了,殿下是公主,一举一动关乎皇家脸面。夜不归宿,消息传到陛下和使君耳朵里,总归不太好。”
傅姆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若不是当初抚育主人的ru娘,就是宫里散出来助长史管理内院事物的尚宫,督促公主言行也是她份内。可是夜不归宿固然不对,把这件事扯到盛希夷身上就错了。她掖着嘴蹙眉,“他不过是客,用得着向他交代什么?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姆姆只需打理好公主府就是了,其他的不必cao心。”
傅姆被她回了个倒噎气,哀声道:“哪里是婢子要管束殿下,婢子领着差事,况且也关心殿下。”
她发觉自己说话太重了,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傅姆的胳膊道:“我身上不太舒服,口气冲了,姆姆别多心。”又看看府内陈设,问:“都安排妥当了吧?入夜萧郎子要来接昙奴的。”
傅姆这才笑起来,“殿下放心吧,一切准备妥当了。”指指门旁靠着的棒子,“喏,迎礼都备好了,只等郎子上门。”
大历有这个传统,新郎官迎接新娘子,先要受一顿下马威。新娘这头的姑嫂们准备好棍棒,踏进门槛便一顿好打,边打边笑,“郎子是新妇家的狗,打杀不论”,新郎官还不准动怒,要笑着忍痛。可是遇上下手重的,难免吃暗亏,莲灯囫囵指了指自己,“打的只有我一人,贵妃又不能来,我看还是作罢了。”
“那不行。”傅姆扶她进房,眉飞色舞道,“这是给郎子提个醒,日后要好好待新妇,否则娘家人不饶他。少了这道,郎子记不住艰难,怕亏待了夫人。”
莲灯只是笑,“昙奴还用得着我撑腰?萧将军有半点不从她,恐怕将军府都会被她拆了呢。”边说边歪在榻上,顺了顺胸口道,“实在不能免,换个细竹枝吧,做做样子就行了。打得太凶,别叫昙奴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