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定王大军终于入了关内道,辰河交兵符,那十三万人被分作十队分派到各处,大股势力分崩离析,已经对中原构不成威胁了。大明宫才开始向外传播圣上死讯,丧钟鸣响的次日清早齐王即位,一场九曲十八弯的夺嫡之战终于落下帷幕,齐王再无敌手,又可以创造出一个太平盛世了。
莲灯在院内静坐,接到了新皇敕封,封她做同安公主,辰河袭父爵,并各有宅邸、田地、仆婢的赏赐。她对什么头衔不看重,匆匆忙忙奔出去找辰河。辰河进城后便入宫面圣,她还没来得及见他。到宫门上等,应该就能遇上的,她让人套车送她去,甫上朱雀大街便见他骑在马上,由几个随从护卫着,从黄土垄道上缓缓而来。
她跳下车,大声喊阿兄。辰河忙下马来迎她,兄妹见了面悲喜交加,辰河捋她的头发,上下打量她,“还好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她说没有,问阿耶的梓宫在哪里,辰河黯然道:“在黄河上游相了个地方安葬了。阿耶总在惦念中原,葬在那里,日夜听得见黄河奔涌,他就不会孤单了。”
莲灯极慢地点头,“这样也好,入土为安,也免得再颠踬了。”
辰河应了,又道:“圣上让我留在长安,以后不回碎叶城了。”
莲灯仔细留意他的神情,“阿兄不高兴么?”
辰河似乎有些惆怅,不过很快又一笑,“我还没来过长安,一路看来富庶繁华,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蒙陛下盛情,我觉得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好。大漠上风沙漫天,对我的身体也没益处。”
莲灯暗里松了口气,她知道男人的想法与女人不同,收缴了兵权就一文不名了,心境要是窄一些,可有段时间要煎熬呢。还好辰河看得开,他不像阿耶恋栈,不看重名利,更愿意活得自在。她牵了他的手说:“我以后不想与阿兄分开了,我离开碎叶城后遭遇了很多事,觉得很累,想在阿兄身边好好休息。”
辰河温煦对她微笑,像小时候一样,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不过很可惜,她不能和辰河住在一个府里。她有她的公主宅,因为兄妹都大了,又都没成家,即便是手足,也要避嫌。所幸定王府离她的府邸不远,步行也就一炷香工夫,她想见他很方便。
命运兜了个大圈子,到最后停在了这里。有时候回头想想,就像做梦似的。从阿菩将她挖出沙坑,到如今的锦衣华服,她被愚弄得晕头转向。最后拿一个公主头衔作为补偿,所有的事就算了结了。
昙奴说罢了,“就这样吧,你现在衣食无忧,我就可以撒手了。”
莲灯听了只是笑,“我已经派人和萧将军说了,他可以筹备婚事了。你就从这里出嫁,风风光光做将军夫人去吧!”
昙奴飞红了脸,还是显得犹豫不决,“我这出身……实在配不上人家。”
“怎么配不上?哪里配不上?你虽没有父母,却有我们。我和转转是你的姐妹,就算我们来路不怎么正,好歹一个是贵妃,一个是公主。”说着自己笑起来,她们这样的人,一路横冲直撞着,现在竟处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奇事。
昙奴这才安稳下来,低头想了想说也是,“我自己没出息,却有两个有出息的姐妹。你们得了道,我也跟着升天了。要我嫁人不难,可我走之后,你一个人怎么办?”
她唔了声道:“我早晚也会嫁的,你守着我,不能守一辈子。现在不去做将军夫人,等萧将军娶了别人,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你不必担心我,我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可愁的?”
一个公主的头衔,已经是余生富足的保证了,除了感情方面的问题,确实没有其他可忧心的。昙奴至此功成身退,可以开始考虑自己的人生了。萧朝都单等她发话,只要点头,马上登门提亲。威风凛凛的云麾将军,到了这种时候猴急又腼腆,从头到尾面红耳赤,可笑又可爱。
请人合八字,排黄道吉日,大婚的时间定下了,就在三月初六。莲灯不太懂那些,请傅姆帮着cao持,自己偶尔参与挑选东西。晦气了这么久,借着喜事冲一冲挺好,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免惆怅,离昙奴成亲还有一个多月,一个多月……临渊的时候也不多了。
每常想到这里都提醒自己自省,他的生死和她没什么关系,听到死讯大不了有点难过,但不会造成太大困扰……她低头坐在重席上,脑子里一团乱麻。有点饿,面前的红漆盘里码着透花糍,她捻起一块,莫名发现没有胃口,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