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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扇在钟声中打开的巨大的门,迅速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关闭。同一瞬间,天坑里所有的灵发出了恐惧的嘶喊,被同样一股力量吸住,拖回了属于自己的世界。是的,沙漏的流泻被停住了,两端的交换中断,因为处于瓶颈处的那道门被关闭了。

幽颜的长发在猎猎飞舞,眼里有泪水长划而下。被吸入门后的那一瞬,她看着头顶极远处的天空,眼里有留恋和不甘:“我们……我们输了!”

“别怕,”白袍的祭司抱住了她,眼里有罕见的温柔,也在看着头顶的那一点光亮,喃喃着,“再看一眼吧……记住这个世界,颜。下次钟声敲响的时候,我们会回来!”

可是,那要等多久呢……100年?1000年?

门后的光在蓦然盛放之后又忽然收敛,抓住了消融在光里的每一个灵体,一寸寸地退回地底,仿佛另一端有什么东西控制着它,将其一缕缕地抽了回去。

那一扇巨大的位于大地深处的门在无声无息地关闭。在门的缝隙消失的那一刻,霍铭洋的身体忽然一震,躯体里也有一种光被抽了出来,随着最后的吸引力投入了门后面的那个世界。

同一个瞬间,属于“他”的意志再度回到了身体里。

当霍铭洋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最黑的地底,正在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隔断两界的巨大的门在缓缓闭合,而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女也被迅速地卷入,和那些被收回地底的光芒一起消失了。

那是奇特的噩梦般的景象,他一时间无法明白自己置身于何处。

“微蓝!”他下意识地冲过去,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孩在那道门里消融,再也看不见,宛如多年前他曾经看着母亲死去一样。

母亲。闪念之间,他忽然明白了这一切。

仿佛有巨大的钟声在脑海里敲响,震得他几乎耳聋。烈火、呼喊、绝望、祈祷……十年前的种种在一瞬间清晰地浮现了出来,栩栩如生。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的使命,所谓活下去的意义,原来就是这样么?!

“我的孩子……我终于见到了你。”当他念及这个名字时,有一个声音温柔地耳语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如今我的使命结束了。你的,却还不曾结束,快上前去吧,不要犹豫。”

“妈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四顾,“是你么?”

“是我!快上前去,完成你的使命!”仿佛回应着他的问话,一道淡淡的光凭空出现,绕着他的耳畔掠过。然而那个声音却消失了,宛如箫声的尾音。

“我的使命?”他的目光追逐着那道光,失声问,“是什么?”

然而,母亲并未回应他,仿佛灵魂只能短暂地显示其存在,接着又迅速地消散了。这时,地底的那扇门彻底关闭了,将那个少女带入了其中——那一刻,天地间发出了一声久久的,就像是永恒的回声。

“微蓝!”他失声呼喊着,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轰作响。

然而她只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而隐忍,带着一丝悲悯的洞察,完全不是一个18岁的人类女孩的模样,更像是被钉上十字架以前的耶稣。在这最后的时刻,她的身体还是被那个所谓的神之子占据了么?

就在那一刻,仿佛有一道光掠过脑海,最后一个记忆的暗格被打开了。霍铭洋如梦初醒,呼喊着她的名字,不顾一切地上前,向着那团迅速消失的白光伸出手。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身体里居然隐藏着这样大的力量!就算被“白之月”的使徒摧毁了气脉,不能再使用一切咒术,他身体里居然还潜藏着这样的力量!

他的手,居然探入了那扇地狱之门,抓住了她。

——这一切他做得干脆利落,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就像是在脑海里已经演练过几千几百次一样!

他抓住了那个即将被卷入异世界的女孩,用力把她从门后拉出来,然而他自己的身体却在那样强烈的光芒里一寸寸地被摧毁,血从身体里沁出,遍身殷红。他知道,这一切只是一种等量的“交换”。母亲曾经告诉他,不管咒术如何强大,若要换回别人,就必须牺牲自己。

是的,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原来母亲告诉他的、他一生最大的使命,就是在这一刻,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眼前这个人。

原来,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么?

他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人类,而她的身体里,却寄居着至高无上的神灵。

——在地狱乏门面前,听从了召唤的他做出了最后的举动:牺牲,眼里却带着洞察而微弱的笑。对神而言,他不过是一个如蝼蚁般的祭品:可对她而言,他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昵……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去问她了吧。或者,此刻,主宰她身体的已是那个神之子,再也不是那个少女夏微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