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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教授在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前略微退了一步,然而佛教徒的眼神却并没有动摇,迟疑了一下,道:“抱歉,我无法逾越流程,单方面擅自启动lhc——这不仅事关我个人名誉,还关系着国家的形象和科学界的未来。你知道,末日是否会真的来临尚未可知,但是lhc一旦启动,说不定会引起世界毁灭!”

“哈,”龚格尔神父眼里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忍不住短促地喃喃,“真是个典型的日本人,既刻板又冷淡……”话说到这里,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低低的鸣动,有风从光中吹入,猎猎地吹起神父的黑色长袍,龚格尔神父停止了说话,倾听着外面的声音,有些紧张起来。他没有时间再和天野教授多说什么了,气馁似的挥了挥手,道:“既然你不肯帮忙,我就只能去找埃文斯了。”

“他不会答应你的。”天野教授皱眉,“这事关系太大了。”

“放心,那个苏格兰人很怕死,又好虚名,我有的是方法搞定他。”神父的眼里忽然掠过一丝冷光,换了一种黑手党教父般的口吻,冷冷地道,“他不像你,弥生,你孤身一人活在世界上,什么都不怕,我也无从威胁你。”

“……”天野教授吸了一口冷气,“难道你要……”

“既然你不肯帮忙,就别问我准备怎么做了。”龚格尔神父叹了口气,将《死海古卷》合上,对老朋友道,“你走吧……直到世界末日都不用回来了。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战斗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教授沉吟着,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神父已经不耐烦地挥手:“走吧,接下来我有事情要做,没时间招待你了。”

话音未落,教堂的门轰然撞开,外面的光和风从门里射入这个密闭的黑暗空间。逆着光,两个男人疾步从门外冲入,仿佛两支射进来的箭。天野教授几乎看不清他们是怎么举步的,只是一瞬间那两个人已经越过了整个教堂,出现在了神坛面前。

“神父!快看看拉斐尔!”一个德国口音的男人喊着,将背上的人放下来。旁边那个中东人模样的青年连忙放下手里拿着的一把长剑,扯过一块天鹅绒铺在神坛上:“都是血,别直接放在神坛上面!”

“少哆唆!”雷切尔怒骂,“拉斐尔都要死了!”

那一刻,天野教授看清楚了他们带回的那个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那是个年轻的男子,有着罕见的银色短发,然而却毫无知觉地靠在雷切尔的肩上,面容苍白,左肩连着整个手臂都不见了,只有白骨支离在体外,狰狞可怖。然而奇怪的是,在如此巨大的伤口里却不见血流出来,割裂的肌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内凹,已经开始萎缩。更奇怪的是,他右边完好的肩膀上也呈对称状地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凹痕,没有流血,没有破损,就仿佛是溃疡了一般,向着身体内部渐渐收缩,塌陷——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有一束无形的光之炮弹曾经穿过了他的身体,从左肩进入,右肩穿出。

“这是……”天野教授失声道。身为粒子物理学家,他清楚地知道只有瞬间的巨大辐射才能造成这样具有典型特征的伤害。然而,眼前这样恐怖的瞬间伤害接近于理论上的极限,几乎不可能存在于地球上。

“他是怎么受的伤?”天野教授忍不住问,“他去了核爆现场么?”

“看到了吧?这就是黑暗的力量,”龚格尔神父查看着伤员的情况,低声道,“我的孩子刚从生死之门里抽身回来——13年前我失去了米迦勒,如今又失去了半个拉斐尔!”说到这里,他苦笑着看了一眼天野教授,“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失去自己最优秀的学生是什么感觉。”

“……”天野教授沉默着,握紧了手里的《华严经》。

“抱歉,请你先离开吧。”龚格尔神父的所有精力已经集中在了垂死的人身上,头也不抬地对老朋友道,“放心,今天我和你在这里说的一切,世界上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你继续你以往的生活吧,就当什么也不曾发生。”

什么也不曾发生?天野教授有些茫然地想着,踉跄地走下了神坛。

背后传来了祈祷和布道的声音。那是耶和华的子民,他们的所思所想要用传说中记录神谕的《死海古卷》来解释,或许不是他所能彻底了解的。可是,龚格尔这样天纵奇才的家伙,为什么会将后半生的精力都献给了克兰社团这一神秘的宗教,那一定也有他的原因吧?

或许也和自己一样,当科学之路走到了尽头,发现世界还存在太多无法用定律来解释的东西时,宗教便成为了唯一的安慰。只是他觉醒得比自己更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