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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词 时久 802 字 2022-11-20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传言是否扭曲,她们与他初相识都在她之前,再相交都在她之后,以致于她的横插一脚显得格外讽刺和可笑。

菡玉仰起脸,看着头顶上疏落的树冠,发现心头依然有淡淡的悲伤流过。

到底曾有一些瞬间,她以为自己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手下意识地往衣襟里探去,摸索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摸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那块玉,那朵玉雕的莲花,已经被她扔进花园的池塘里了。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物。那块玉她只戴在身上五个月,却养成了和他一样的习惯,每当心绪不宁有所思量时,都会无意识地摩挲那玉。在失去它之后,她依然无法改掉这个习惯,只有摸来摸去摸不着它,才想起它已经离去,不再属于她了。心口少了一块东西,便空空荡荡的。

仿佛有什么与它一起,也被丢弃寻不回来了。

她抽出手来,想起自己带着的另一样东西,从袖子里摸了出来。

那是一管碧玉雕琢的短笛,玲珑剔透光华灿然,缀白色的流苏,尾梢上沾了一点灰褐的污迹,年代久远,已辨不出是什么了。她擦了擦笛身,又凑到唇边试了一个音。许多年不曾吹笛,技艺有些生疏,第一下吹哑了。她试了几遍,渐渐找准了音调,回想了一下,吹出一支简单的小调。

笛音本应该是活泼明快的,但因为笛身上裂了一道口子,音色有些喑哑低沉。她缓缓地吹着,轻缓的笛声一丝丝一缕缕,好像绕进她心里去,把那些烦恼忧愁郁闷统统缠绕起来,又旋绕着带了出去,不留一点痕迹。

“原来吉少卿还会吹笛,果真是多才多艺,风雅之士。”

菡玉放下玉笛抬头一看,只见裴柔带着几个婢女,捧了一束暗香盈怀的栀子,袅袅娜娜地朝她走来。

以己度人,如果今日易地而处,换作她在裴柔的位子,哪能忍得这几月,或许早就气得拂袖而去远走高飞了。她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酸楚,站起身来向裴柔行了一礼:“娘子过奖。”

裴柔道:“吉少卿好雅兴,不过怎么独自一个人在花园里吹笛子?妾略通音律,但只擅丝弦而不熟管乐,倒是相爷的笛箫都吹得好,少卿可与他切磋切磋。”

在相府寓居数月,连婢女都私下风言她和杨昭的关系,裴柔怎会毫不察觉?但是裴柔对她并无针对排斥的敌意,至少她感觉不到敌意,反而常有一些疑似撮合之举。

菡玉大概能猜到她的用意。出身卑贱的妾,哪有资格置喙如今贵为宰相的夫君的喜好举止,唯有尽力讨好逢迎,即便他看上了别人,也要贤惠地帮他得偿所愿。别说裴柔只是一个妾,富贵高第明媒正娶门当户对的当家主母,不也常有这样的无奈?

然而越是这样委曲求全,越让她觉得心中有愧,无地自容。

“是吗……”她呆呆地站着,目光斜视地面应道,“倒不曾听相爷提过。”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娇脆稚嫩的声音,委屈而愤怒地问:“娘,为什么爹还要再娶亲?为什么我要叫她大娘?为什么你还要向她下跪?你和爹才是夫妻啊!”而母亲泪水涟涟:“孩子,你不懂,聘为妻,奔为妾……”

聘为妻,奔为妾,纵使当时满腔热情,过后,却只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单凭一时的爱恋,几句虚妄的诺言,一旦人心变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抬头看一眼裴柔,那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媚眼,强颜欢笑之下是否也隐藏着恶毒的愤怨。她想起那时,每次远远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都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变成一千把一万把刀子,把她切成碎片。而远处那人突然一回头,她的脸,赫然竟就是自己!

菡玉一骇,往后退了一步。

“菡玉,刚才那笛声是你在吹么?怎么突然停……”身后的树丛那边传来杨昭轻快的声音。他绕过树丛来,看到裴柔也在当场,敛起笑意淡淡道:“你也在这里。”

“西园的栀子开了,我想采一束回去养,不想在园中听到吉少卿的笛声,也和相爷一样不由自主循声而来。”裴柔捧着栀子花向他欠身,“妾先告退了,不打扰相爷和少卿谈论国事。”

杨昭道:“等一等。”从她怀里抽出一支栀子来,放在鼻下轻嗅,这才让裴柔走了。

栀子香气袭人,他摘下花拈在指间道:“栀子别名玉荷花,倒是比莲荷更与你的名字相称。”伸手到她耳后,想把花簪在她发上。

菡玉窘迫地往后一退:“相爷,我现在并不是……簪花雅趣,相爷还是与裴娘子共赏罢。”

他不悦地蹙起眉尖:“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