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贵人

归希文回到家里,张冬玲亲切地朝他奔来。

“哟,第一天上班回来啦?林业局的工作是不是特别轻松?你今天一天都在做什么啊?”

张冬玲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归希文只静静听着,没接话。

张冬玲也不恼,她自顾自地问完,连忙张罗着开饭。

饭桌上,五人围在一起,像往常那样。

归希文拿着筷子怔怔地戳饭,他低头看了旁边的顾樱一眼,出声:“咱们部里正推广植树造林的活动,在五宁场那边,部里号召大家动员家人,你们这周末有没有空?”

张冬玲一听,立即积极地支持:“有有有,我有空,大家都有空。你们部里提倡的活动,咱们一家人肯定要去支持你呀。”

话音一落,归希武撇起嘴表示不满:“我还是个孩子,植不动树,我不想去。”

张冬玲一巴掌拍在归希武的额头,狠狠瞪他:“全家就你最需要植树,你看看你的体型,比大家都胖,你该运动运动了。”

张冬玲说完,似有所悟地看向顾樱,“对了,小樱啊,你这个身体状况,植树肯定不太行,不过你也跟着我们去,就当是给希文鼓励,好不好?”

张冬玲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樱断然没有再回绝的道理,她抿着唇点头,“好。”

眼看意见统一,张冬玲欣喜之余,宣布另外一件事:“明天你们姑姑要来家里吃饭。”

归希武小孩子心性,心直口快地问:“为什么呀?”

归希文也放下筷子,面带疑惑地望向张冬玲。

张冬玲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满脸透着不高兴,桌子上的氛围顿时沉下来。

一旁低头吃饭的顾樱故意到对面的归向荣表情有些不自在,她心思百转,小声道:“明天是爸的生日吗?”

张冬玲听到顾樱这句话,气愤地赏了两个儿子一人一个爆栗。

归希武捂住额头嗷嗷叫疼,“妈,你下这么重的手!”

张冬玲冷哼:“呵,我这还是下手轻了呢,你说养你们这两个儿子有什么用,连自己老爸的生日都记不得。你看看人家小樱,过来才多久,人家就能意会到,你们两个死脑筋,我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还想不起来!”

归希武这下不敢吭声了,只侧着脑袋,幽怨地看了顾樱一眼。

顾樱继续体贴地问了一句:“妈,你该早点告诉我的,明天爸过生日,我都来不及准备礼物。”

张冬玲一听,又感动又气愤,“嗐,咱们都是一家人,谈什么礼物不礼物啊,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不像其他人,连日子都不记得!”

归希文默默听着,没吭声。

归希武见大哥不说话,他也不敢乱讲话,只偷偷瞟了顾樱一眼,幽怨加深。

呵,就会装好人。

顾樱权当没瞧见,淡定地吃着饭。

第二天下班之后,归采红骑着自行车往归家去。

今天是她大哥归向荣真正的生日,他大哥身份证上的生日与实际生日不符,正因为如此,她大哥每年都过两次生日。

真正生日的时候,只在家里简单办一下,家里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假生日要比真生日热闹多了,一些平时完全够不着关系的人,也会在这个时候默默送上礼物。

归向荣疲于应付那些虚假的关系,真正过生日时他从来不要求归采红送礼。所以归采红骑着自行车空手过去的时候,心里倒也没什么负担。

眼看就要到家属院大门口,归采红脚踏的速度慢下来,她翻身下车,推着自行车往大院里走。

进去之前,她在大院门口的报摊旁瞧见一对熟悉的身影。

明雪和张阔正站在报摊旁挑选今天的晚报。

明雪是不爱看报纸的,但张阔每次都要看,早报晚报中午报,只要是没看过的,张阔都要买一份回家瞧瞧。

家里成堆的旧报纸,全都被明雪拿去垫桌子,还有厚厚一挪,搁家里没地方放,她要当做废品卖掉,张阔不肯,一定要留着。

两人为这事还罕见地争得脸红,张阔说什么都不愿让步,最后是明雪妥协,同意留住报纸,同时她也让张阔盯紧点婚房申请。

婚房下来后,有了两人的小空间,她也就懒得再计较报纸占的那一点位置。

明雪站在报摊旁边,有点不赖烦,她对报纸完全不感兴趣,她想催促张阔动作快一点,却不想一眼瞥见报纸上一行大大的标题。

标题的意思大概是号召大家踊跃参加周末植树造林的活动。

明雪心思一动,据说归希文去林业局上班了,这是他单位搞的活动吗?

明雪鬼使神差地将报纸从张阔手中扯过来,仔细看了那一篇报导。报导中提到几个人名,都是一些小有名气的人物,整篇报导企图利用这些人物的力量让更多人参与植树造林活动。

明雪通篇看下来,眼睛久久停留在其中一个人名上。

魏振华?

这个人名怎么有点熟悉呢?

明雪闭起眼睛细细思考,她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人名。

突然,明雪猛地睁开双眼,内心一阵悸动。

她记起来了,这名字,她上辈子听过!

上辈子张阔发迹之后,大院里自发地把张阔当成整个大院的骄傲,他所有的事迹也都广为流传,明雪听了几乎所有关于张阔起家的版本,所有版本之中不约而同都出现了魏振华这个人物。

魏振华是张阔成功路上的大贵人,是带领张阔走上商界的引路人,也是张阔发迹的起点。

明雪内心抑制不住激动,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张阔付完钱,一回头,瞧见明雪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紧紧抓住明雪的两只胳膊,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明雪的双眼慢慢抬起来,静静盯着他,语气笃定:“周末咱们去五宁场那边参加植树造林的活动吧。”

张阔抓着明雪胳膊的两只手缓缓放下,他对明雪其他方面都很满意,明雪婚后也一直都很照顾他,但有一点他不太喜欢,明雪有时候说话带着一股绝对的肯定。

表面上看起来她是在商量,语气里却满是笃定,容不得人有半点争执的余地,若要提出任何不同的意见,明雪多半会急起来。

张阔避开明雪的双眼,道:“平时工作太累,周末我只想好好歇息。”

“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人很累,那咱们就去一小会儿,种几棵树就回来怎么样?反正咱们都是志愿者,又没有规定的任务要求。”明雪建议道。

张阔转头看向明雪,眼里不解:“既然这样,那咱们跑这一趟做什么?”

如果只是去种几棵树,那何必大费周章跑过去呢?既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好种树,这种行为属于两头都不讨好,不是明智的决定。

张阔不太赞成。

明雪却兴致满满:“咱们这不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嘛,植树造林是多么有利于社会有利于人民的事情啊,我们去尽尽绵薄之力也是好的呀。”

这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话让张阔没法反驳,他眼神变冷,拿回明雪手中的报纸,淡淡地提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如果我没记错,归希文是不是在林业局上班?”

最难以忍受的话通常不是直白的羞辱,而是带着别种意味的暗讽。

明雪气得直跺脚,她无法忍受张阔话里的无端怀疑,她简直不敢相信张阔居然会暗暗指责她、猜忌她!

“张阔,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提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明雪厉声质问。

张阔只淡定地把报纸叠起来,夹在腋下,“你不要多想,我只是随口一问。”

明雪笃定张阔绝对不是随口一问,他的话里带着某种明显又深刻的恶意。可张阔神情淡然,一副坦荡无畏的模样,让她抓不到半点破绽。

明雪有些抓狂,平时她爱惨了张阔这样淡定的模样,可现在才发觉,这份淡定如果用在她身上,也同样让人无法忍受。

明雪心里顿时又委屈又气愤。

明明她是想着为张阔好,她是想给张阔创造机会,张阔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拿言语激她!

人在气头上通常会忘记保持端庄自持的模样,明雪平日里看着是个有教养有礼貌的姑娘,这会儿她也顾不得正站在大路上,张口就要吵起来。

张阔却似乎能精准地预料到她脾气的临界点,感受到她快要控制不住,张阔上前一步轻轻搂住她的肩,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哄道:“好啦,我去参加,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但有一点我想申明一下,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相信你的,所以以后我们如果提起归希文,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你如果经常反应这样大,我会忍不住猜测你是不是还在乎他。”

明雪气得一把推开他,“我没有!”

张阔没有退后,他走上前,轻柔地用手指摩挲着明雪眼角的泪花,温声道:“既然你没有,那你以后也不要猜测我有恶意,好吗?”

啪啦一声,眼泪从眼眶无声滑落。

明雪泪眼模糊地望着面前动作温柔的人,心里一阵自责,难道自己刚才真的错怪张阔了吗?是不是自己对归希文这个名字的反应太激烈了?

明雪把脸贴近张阔的掌声,感动地点头:“好。”

一偏头的功夫,泪眼模糊的明雪瞥见大院门口不远处推着自行车的归采红,她连忙三两下擦干脸上的泪,闷声拉着张阔往大院里走。

“怎么了?”张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