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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个打上门来毁了灵星峰,狠狠抽了剑宗上下一个耳光,又将他们从沧澜界那无望的地狱中拉出来的墨景纯……尽管宗门没有禁止议论此人,但那些普通弟子又有哪个敢大咧咧地提起她?

因而她竟成了剑宗弟子口中的“不可说之人”。

——想必墨天微知道了这一点,会感觉颇为微妙吧。

琅嬛洞天之中,修源剑仙正站在九曲天廊上,看着下方的茫茫云海,思绪却不知随着云雾飘荡到了何处。

德卿剑仙自九曲天廊上一座大岛徐徐走出,在他身侧站定,却同样只看着云海中起伏的滚滚瑞气,默然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修源剑仙才恍然回过神来——从离开沧澜界后,他便常常有些恍惚,不知为何总是回想起许多年前,刚刚踏上修行之途时的陈年旧事。

“德远飞升去了仙界,也不知如今……”他看向德卿剑仙,“仙界的魔劫远比诸天万界严重,他刚刚飞升,无势可依,只怕日子不太好过。”

德卿剑仙语气有些淡漠:“好不好,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如今诸天万界的魔劫还指不定是个什么章程,我等皆是朝不保夕,只能各自珍重,挂心再多也无用。”

修源剑仙见她似乎并不很想提德远的事情,便也不说他,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近来我常常想,我为何渡不过飞升之劫。”

“过去我不明白,我已至渡劫期巅峰,下界也无多少因果羁绊,按理说飞升之劫应该不难——但我还是失败了,不得不转修散仙。”

德卿剑仙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好在修源剑仙本也不需要她发表意见,“如今我方才想明白了些。我缺的不是大道感悟,不是清净无因果,而是……我怕死。”

“一个剑修会怕死,这似乎是个匪夷所思的笑话,然而事实正是如此。”

德卿剑仙低低道:“死去便是万事成空,芸芸众生,只要有一线希望,谁不怕死?”

“在踏上修行之路时,师尊告诉我,剑修修的是剑道,是心中之剑,要一往无前,要无所畏惧。那时候我愿意为了活命而拼尽全力,但本心上,我并不畏惧死亡。”修源剑仙淡淡一笑,“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或许是因为修炼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的努力越来越多——我不再是一无所有的落魄王族,而是一个已经拥有了不俗修为、颇高地位、光明前途的天骄。”

“我越来越无法接受‘死’这个可能,从第一次不当退时退缩起,我便已经开始违背道心,可却又总能想出各种借口来粉饰自己的逃避与退缩。”

“可剑修若失了锐气,失了舍生忘死的勇气,渡不过飞升之劫,不是理所当然么?”

德卿剑仙微微一叹,“人总有软弱之时,无可厚非。”

这句话太苍白无力,因为她知道修源剑仙心中已经做了决定,而她无法——也不愿更改那个决定,只是心中总有不舍,才有这一句虚弱的挽留。

“所以我敬佩德远,他即便不飞升,也还有几千载寿元,可以慢慢享受在下界为人尊敬的崇高地位,但他宁愿抛下一切飞升——我知道你对他在那时候飞升颇有微词,但其实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如此。”修源剑仙难得有心情说这么多话,语气也不是平日里的冷肃,反而多了几分温情,“你以前是个暴烈冷酷的性子,如今却一心都扑在宗门上,究竟是你的本心已经改变了,还是你只是在自欺欺人,强迫自己承担起这份责任呢?”

“我……”

德卿剑仙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这一刻她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竟不知该如何分辨。

“仙界如何,我们都不知道,也许很好,也许比诸天万界更糟糕,但我们想要飞升,不是因为想成仙,而是想要前方仍有路,能继续好好修炼,不是么?”修源剑仙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把自己困在这份责任里,你管不了剑宗一辈子的。”

“我没有。”德卿剑仙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生气,“我没有想管剑宗一辈子——一开始,我就打算等剑宗渡过那一次劫难便继续好好修炼……德远走了,你们一个个只管自己,只剩下我了,我不管谁管?宗门对我有大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覆灭!”

“墨景纯毁了灵星峰,我开始时很愤怒。”修源剑仙道,“但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我没什么好生气的。如今的剑宗,早不是我的剑宗,也不是你的剑宗,它属于景昭这些后辈——既然如此,剑宗的命运该由他们决定。”

“墨景纯终归是灵星峰一脉最后的传人,她不想灵星峰继续传承,那就结束这一切。而你,很快便要进入渡劫期,飞升在即的人,修的又不是那等神道、气运之道,便该专注己身,让那些后辈自己承担这份责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