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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一玻和倪可欣也都上前,说了感激和添麻烦的话。

刘警官已经把手里的雪茄烟掐灭了,等大家都坐下,他也没有客气,端了茶杯,喝了两口,直接开门见山说:“这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卷宗也早已在法院封存了,如果没有特别过硬的证据提出质疑,也没有理由再调卷宗出来。只是王律师又找朋友,又打电话的,说你专程从国外回来,想了解父母当时出车祸的情况,这个呢,我们也理解。车祸呢,确实是我出的现场,案子呢,我也全程参与了。我这两天又查了当时出现场的记录和我们当时做调查时整理的一些资料,也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大致情形还是清晰的。所以,说吧,你想了解什么?只要是不违反纪律的,我肯定知无不言。”

警察就是警察,说话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刘警官如此直白,倒是出乎张雨齐的意料,他看了一眼倪可欣,发现倪可欣也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就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说:“这事给您和王律师都添麻烦了,客气和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是这样,我父母出车祸时,我还没成年,很多记忆都很恍惚,我想弄清楚一些事实,只好麻烦您,以您的判断,这是一场什么性质的车祸?普通的车祸吗?”

刘警官看了张雨齐一眼,很肯定地说:“我们经见的车祸现场很多,各种稀奇古怪的案子也遇到过。这场车祸,双方司机都没有酒驾、毒驾行为,我们给出的结论是,在视线、路况均不佳的状况下,两车均超速行驶,在相会时因为操作失当造成的交通事故。事故的结果你们也清楚了,小型轿车损毁,车内驾驶员和副驾乘客当场死亡,大型卡车严重受损,驾驶员受轻伤。”

“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策划的车祸?例如,会不会有人买通了大车司机故意撞的小车?”张雨齐看刘警官说话很干脆,也就不考虑措辞了,直接发问,而且问得也不算委婉。

“王律师刚才与我聊天的时候,说你一直怀疑这场车祸可能是有人蓄意制造的。其实,在我们处理车祸时,小车驾驶员的家属也提到了类似问题,所以我们当时查得比较细致。对当天应该上班而临时请假侥幸躲过车祸的小车专职司机做了调查笔录,对大车司机的社会背景和一段时期以来的人际交往也做了调查。同时,根据当时的车祸现场勘测,我们认为造成车祸的主要因素是突发性的,基本排除了蓄意犯罪或者人为制造车祸的可能性。”刘警官是老警察,而且这个案子是他经办的,对车祸情况确实很清楚,话说得专业也非常有条理。

“那发生车祸时有没有目击证人?据我们所知,大车司机开车一直谨小慎微,有很丰富的驾驶经验,小车司机也……也是个对家庭和事业负责的人。”倪可欣突然说道,她听刘警官提到相撞是两车均操作失当,觉得王大力开车那么多年,应该驾驶经验很丰富,觉得光提王大力对张雨齐不公平,也想说小车司机驾驶经验的,但她又确实不知道张雨齐爸爸是不是驾驶经验丰富,就临时改成“对家庭和事业都负责的人”,她知道这样表述肯定是没有错的。

刘警官看了倪可欣一眼,还没有说话,张雨齐拿出了已经打印出来的那封写给他的邮件,递给刘警官,解释说:“我刚才问车祸是不是人为制造的,是有原因的,您看看这个,可欣问是不是有目击证人也是与这封邮件有关,这封邮件,我们怀疑可能是当时目睹了这场车祸的人写的。”

刘警官仔细看了几遍那封打印的邮件,然后递还给了张雨齐。他喝了口水,下意识地从兜里摸出了烟,看了大家一眼,又放回去了。

“您抽吧,这屋能抽烟,没事,您看,烟灰缸在这里。”王嘉慕在他们说话时出去了,刘一玻就成了这里的主人了,他见刘警官摸出烟,又放回去了,知道是他不好意思,就自己也拿出烟,递给张雨齐一支,也递给刘警官一支,并帮他点上,想帮张雨齐点时,看张雨齐没有要抽的意思,就给自己点上了。

刘警官肯定烟瘾挺大,他接过烟,也没客气,猛抽了两口,那烟已经下去了一半,才缓缓地说:“我先回答这个姑娘的问题。当然,也与你这封邮件有关。你们是否清楚这场车祸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我刚才说了,当时路况视线都不佳,就是因为发生车祸时是早晨五点来钟,地点呢,是郊外的盘山路,而且,那天还下着小雨。因为要确认几个模糊和蹊跷的环节,我们也一直试图找目击证人或者可能经过的车辆。那条山道车辆本来就不多,天又没有亮,还下着雨,很可惜,迄今我们没听说,也没有探访到任何目击或者经过的人。这从卡车司机当时的口供里也得到了验证,因为是他挣扎着报的警。姑娘,不知道我说清楚了没有?”

他又抽了口烟,又接着说:“至于你说到,大车司机驾驶经验丰富,这个我们也不否认,但是,他确实超速了。司机解释说他超速是因为拉了一车海鲜,必须要在六点前送到市内,你们也知道,北京有规定,早晨六点以后大货车就不允许进市区了。这一点呢,我们通过调查也予以确认了。但无论什么理由,超速肯定是导致车祸的诱因之一,特别是造成了严重事故,他必须为此承担责任。在法庭上他也认罪了,没有上诉。小车司机的家属也没有要求民事赔偿,认可了审判结果。这说明我们的调查和审判是合理的,当事双方都接受的。至于你这封邮件呢。”

他转过头,对张雨齐说道:“我不知道这封邮件是什么人写的,目的是什么?我是交警不是刑警,也不擅长此类分析,刚才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就这起车祸而言,确实有一些蹊跷和巧合的地方,当时我们确实也有过类似是否存在人为因素的怀疑,但车祸不同于一般的刑事案件,它有很多偶发因素,这对案件的定性会带来很多困难。”

“哦?”张雨齐听刘警官这样说,就想让他顺着这个思路讲下去,忙问道,“您两次都提到这个车祸有些蹊跷的地方,那指的是?”

“是这样。这场车祸蹊跷或者巧合的地方确实不少。”刘警官又自己点了一支烟,说,“你看,为什么出车祸那天偏偏那个专职司机请了假,这算不算一个疑问呀?当然,我们查了,没有发现他与车祸有必然联系。主要蹊跷点还有一些,比如,我们发现当时大车司机有突然加速的行为,是突然加速,那他是看到小车之后再加速的还是加速后才发现小车的?这个问题就很关键,一前一后,车祸性质可能就会改变。司机的陈述是加速之后才看见小车的,我们也在现场附近做了模拟测试,因为是山路,又处于拐弯处,如果全神贯注,是有可能发现小车的,知道吗?是有可能。但精力如果有点游离,确实就可能看不到,因为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我们不能由此就断定大车司机没看到小车,肯定也存在他看到小车的可能性。再比如,发生车祸时,死者正接一个电话,开车打电话本来就违章,至于这个电话对车祸影响有多大,是不是导致车祸的关键?我们也没法清晰界定。所以呀,交通事故与刑事案件有很大不同,它有很多的偶然因素,这对判定一个案件增加了很大难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刘队,我打断您一下。”张雨齐说是打断,也还是等刘警官把话说完,说:“咱们一点一点捋。”他皱着眉头,迫不及待地问刘警官:“您的意思是说,如果大车司机集中精力,他是完全可以看到小车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