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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好想。

从前宁静悠长的岁月,她都快记不得是什么样子了,就在她抱着母后沉溺在温软怀抱的时候,哒哒哒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怀中母后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僵直起来。

宁纾抽着鼻子,直起身,转眸看去,联翩驰来的是一队宝马金羁,为首一人衣着素锦,峨冠博带,在阳光洒设下闪闪发光,恍若人间奔跑的月亮,停在她的面前。

“公主。”梁樾一身厚重朝服非常有存在感。

当朝相国亲迎先朝废王后,怎么看都不大好。周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闲言碎语的议论在春风中听得不是太清,但是众人的异样视线黏在身上,还是很有压力的。

今日新王登基大典结束后,作为摄政相国在随后的封赏典礼,应当主持的,他怎么就来了呢?连百姓都这么震惊,那么群臣的反应可想而知了。

梁樾恍若未闻,翻身下马,动作闲云流水,对宁纾宠溺一笑,就冲宁废后躬身行了晚辈礼:“小婿见过母后。”

宁纾感觉身侧的母后身体更加僵硬,只当她是还记恨梁姬姐弟,视线从梁樾的头顶转向母后,想说两句劝解的话,却看到母后脸上一闪而过的笑,仿若看到什么恶心肮脏不值一提的东西。

“母后?”宁纾失声。

母后回过神,叫梁樾起身来:“梁相国见周天子尚不须如此大礼,着实折煞我了。” 语气温和慈爱,仿佛梁樾真是她家中有出息的子弟,可方才明明母后的神色很是鄙夷不屑,并不是幻觉。

梁樾也是眉眼温润,谦谦玉立:“母后是公主的生母,自然当得起。”他本就生的好,一旦态度温和,乖软的不像话,怎么看都和外人的评价不一样,非常具备迷惑性,这么一想,当初父王宠信他,也是人之常情。

母后温温笑了:“我与相国算是故交,互相的脾气秉性也都是知道的。不必客气。”这话明明是挺和气的,可听在耳朵里偏偏古怪的很,“故交”?“客气”?

好在梁樾依旧态度优软,做了姿态,请母后登车入宫,宁纾跟着母后登车,心头却因母后方才一闪而逝的厌恶,浮起一丝丝异样的感觉,她深知母后对梁姬姐弟的态度,可是如今母后承了梁樾的人情前来宁国,她便以为母后放下了,可是……直觉上滑过一个念头,不等她抓住,就被梁樾打断,他扶住她:“小心!”

她脚下悬空,还好被他紧紧箍扶住腰际和手臂,才没有踏空,只是这样一来仿佛是被他搂在怀里了,身体相接之处,隐隐有温热传来,宁纾眼瞧着与他衣袂相交,第一反应不是感谢,而是糟糕。

果然母后回眸,脸上焦急中带着震惊。

她急急撇开梁樾的手,闷声道了谢,梁樾笑笑自去上马,而她却头顶母后审视、猜度的目光进了车厢。

吱嘎吱嘎的木轴转动声,混合着吹进车厢内的春风,颇有些焦躁的味道。

她没来由有些心虚,可是又说不清心虚的原因,明明她此刻与母后长久未见应该说很多话,可是母后的眼神着实令她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母后……”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心慌什么……是因为与晋成表哥的亲事?

“怎么了?”宁废后脸色变幻好一阵子,终是眸光微红,满是痛心,方才那个动作是那样的熟练自然,没有一丝犹豫和生疏,非近身相处过做不出来。

宁纾见母后并没有说什么,自己方才似乎是有些反应过度了,于是放下心来,轻咳一声:“没什么。那个……之前表哥曾与我见过面。”

女儿的踌躇被宁废后看在眼里,心如刀绞,作为母亲她在晋国日日为她揪心牵挂,自从梁樾放出风声说要娶小纾,她便没有一日能够安然入眠,又是决心不管晋成宁酉二人的所谓契机,又是孤身一人回国救女儿,种种复杂的情绪堆积在心口,早就是蜡烛两头烧,此刻见女儿提到晋成的样子,仿佛是被人用刀子将所有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伤口全部挑破,“晋成与你哥哥,甚至你舅舅的打算,母后都清楚,也不会再指望他们,如今母后来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母后的语气听起来充斥了浓浓的失望,宁纾乖巧地凑在她身旁偎依,说没有那么大的感触是假的,不过有了孟季家族作为参照,倒是没到要找他们闹的程度,战乱纷起、兵戈不断的世间,有母后始终关心爱护,已经足够抚慰,“嗯。”

窝在母后的怀里听车轴与春风的声音,倒是有些像许多年前,跟母后搬去上林宫的情景,安静的令她有些恍惚,或许梁樾说的对,与他成亲百利而无一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