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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 匪我思存 871 字 2022-11-16

他想,怎么和男孩子一样,这个女生。

半分钟后,苏维拍着他的肩向他介绍,说:“海林,这是晴川,商晴川。”

有好长一段时间,郭海林一直以为晴川是苏维的女朋友。虽然是半大的少年,可是也有懵懂成双成对,何况晴川和苏维总是放学一块儿走。郭海林有几次碰见苏维骑车带着晴川,在对早恋风声鹤唳的当时,这几乎已经是铁证如山,要被班主任请去谈话了。但可能老师没撞见过,也可能知道却有所忌惮,反正一直太平无事。

直到有一天,上体育课后,苏维请他喝可乐,忽然说:“海林,帮我写封情书。”他差点让汽水呛到,看到苏维一本正经,才问:“给谁?”

平时那样大大咧咧的苏维,突然也有讷讷的时候,过了好半天,才说:“给任意意。”

郭海林拿起汽水,一口气喝咕嘟咕嘟喝下大半瓶,冰冻的百事,似乎连脑门子都冻住了,有一种麻木的刺痛,渐渐从头顶心里波及开去。他知道任意意,虽然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但他知道那个穿长裙的女生,有一双深不可测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人,可以将人的目光都融化掉,她那条长裙上绣着一只蝴蝶,走起路来,总是翩翩欲飞。

那封信,他最后还是写了。

信是怎么传到任意意手中去的,他并不知道,只是此后任意意就开始有意躲着苏维和他的一帮朋友了。但他从此也令苏维刮目相看,说:“海林,你真是才子。”

许久后才知道,那封信苏维抄了一遍,然后叫晴川转交,晴川老实不客气的读了一遍,诧异:“苏维,这是你写的?”苏维笑嘻嘻:“我写得出来?”晴川大力的敲他的头,说:“你写得出来才怪。”

苏维这才将郭海林招了出来,晴川哎呀了一声,说:“原来是他。”

任意意虽然回避着苏维,可是与晴川关系一如既往的好。那是秋天,教学楼前的花坛里开满了虞美人,这种花红得像火焰一样,薄薄的四片花萼,晴川总觉得像罂栗。她帮着任意意偷偷去花坛里掐了两朵,任意意一瓣一瓣的将花夹在《英汉词典》里,夹成干花,到了最后薄如蝉翼,是极淡极淡的紫色,就是黄昏后天幕的那种紫,琥珀一样的冷凝。晴川想起高中时代,记忆里总是有虞美人,大片大片的嫣然火红,没有香气的花,那样美丽,却没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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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江景真的十分漂亮,徐长安有点模糊的想起,住在珠江畔的日子。晚上总是一江的灯火,像是天上所有的星都坠到江里去了,波光里潋着闪烁的灯影。她喜欢在露台上抽烟,那样的寂寞,看万家灯火。

点上第二枝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糙的气息,熟悉如同老朋友,和谐而舒适。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抽烟,是十五岁吧。她虚报了年龄在电子厂流水线上,工厂生产一种学习机上使用的游戏卡,她的工作是给卡的塑料外壳贴标签,花花绿绿的标签,上面印着卡通的人物头像。下班后手都懒得抬,连拿筷子时手指都是僵的,不,是拿勺子,至今她还记得那个搪瓷饭缸,初到工厂时她花四块五毛钱买的。刚买第一天就在食堂里被人撞掉在地上,整缸的饭菜被扣在地上,四周都是些人在吹口哨,她拾起来一看,饭缸已经掉了老大一块漆,心里顿时心疼得要命。

身后有人大声嚷嚷:“你们别欺负人家新来的。”她转过脸去,她认得他,是她那条流水线上的拉长迟华强。他帮她重新买了一份饭菜,说:“快吃吧,吃饱了不想家。”

1993年,徐长安十五岁,遇见迟华强。

在那一刹那,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十五岁的女孩子,带着一百七十块钱,出来打工,他是第一个跟她提到家的人。

她其实并没有家,父母都是聋哑人,她七岁时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是抱来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什么不要她了,她一无所知。在那个闭塞的小镇上,(又鸟)毛蒜皮的小事就是轰轰烈烈的新闻,她一点一点的渐渐听说,听说自己是在十余里外的国道上被捡回来的,大约是过路司机放下的。

养父母因为残疾没有生育,所以将从别人手里辗转将她抱了回去。他们的世界是无声的,与她没有什么交流,但是对她也算不错,还供她上学。一直到她念到初二,养母得乙肝死了。家里一贫如洗,为了给养母治病,还欠了两千多块钱外债,对这样一个家庭来说,天文数字一样的巨债。办完了养母的丧事,她就收拾行李出来打工。养父将家里最后一百七十块现钱塞给她,送她出门的那个早上,还给她打了两个水铺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