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妍叹了口气,“怎么,终于想起来了?”

系统一时无话可说,因为它想起夏妍的履历:上一世夏妍入行,并没有人教她。

夏妍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欠了债跑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家,生死不明。她的母亲性格懦弱,被要债的人讨上门后,转头就要抱着夏妍一起投江。

要不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已经有了些力气,抱着栏杆挣扎了一会儿,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了上来,夏妍可能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夏母被警察警告教育过后,倒是没胆子拖着女儿再死一次,只是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要是有人来劝她,她就要把自己如何的倒霉,如何被丈夫拖累,又因为要抚养女儿不能去死这些事反反复复的说,到最后,那些原本关心她们母女的人也不来了。后来夏母就变得疯疯癫癫的,靠着社区低保维持生计,要债的人知道她们真的没有钱,渐渐的也不来了。

夏妍当时还是个孩子,因为家里的原因,学没法好好上,早早就想着怎么养活这个家。她家附近有一个影视基地,周末的时候夏妍就去剧组找活干,都是些打杂的工作。夏妍长得漂亮,人也机灵,经常被剧组找去当群演,像是被反派撞倒的路人小孩,给男女主助攻的卖花小姑娘,身患绝症的邻家小妹妹,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包括战争片里被机关枪扫射的尸体,她都演过。

拍戏的时候,导演才不会管你是大人还是小孩,如果一个镜头因为你的失误而ng,直接骂人,特别大声的骂。这还没什么,夏妍最怕的是那种不骂人的导演,这种根本不和你多说,直接找负责人,让他“换一个能演的来”。久而久之,夏妍的口头禅就成了“我行,我能演”。

那时候夏妍最擅长的就是“装死”戏——打板,开始,一、二、三,死,“死”的自然又迅速,还能兼顾机位,满足镜头需要,胸口平静,多一口气都没有,导演不喊“咔”,她就能一直憋气。

她第一次以一个群演的身份被夸奖,就是因为“死”得好,导演当时拿她当教材骂那部剧的男配,“死都不会死,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当时男演员那屈辱的神情,夏妍现在还记得。

夏妍也问过自己,她有天赋吗?

她不知道。她的演技是靠着经年久月的实践磨练出来的,以她上学时毛毛躁躁的性格,如果好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在课堂上“学习表演”,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后来她成名了,把父亲的赌债还清,把母亲送去了最好的疗养院安顿,过了一段人生中相对轻松惬意的日子。为了弥补自己学习上的不足,她去国外进修了一段时间,什么“斯坦尼体系”、“布莱希特方法派”,连“梅派”的抽象意境表演,她都研究过。那些理论的名字她虽然第一次听,但是在实践中她已经应用过上百次,最终夏妍只用了半学期就修满了一年的学分,下学期则转去学编导了。

所以她是真的不会教人,因为她的技能不是别人“教”的;她知道怎么“表演”,但不知道“表演”这回事要怎么“传授”给别人。

况且,对于玫瑰团这种需要直接面对镜头的新人,夏妍真心觉得没什么好教的。

——你不会“演戏”,硬要去“演”,一定是“演”不出来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像盛骁那样,找一个和自己相近的角色,在呈现自己的同时,直接“说”台词。如果这一点能做到,基本上,作为一个年轻漂亮的新人演员,观众和导演都会买你的账。要是再有点天赋,好了,你就是明日之星;要是再赶上好机会,行,天选之人就是你了!拿个新人影帝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她才觉得盛骁聪明,至少比当年的她聪明多了。

“你就放心吧,”夏妍说对系统说,“这件事导演心里比我有数。”

她要是去乱插手,那才是不懂事,都是白纸一样的新人,反应恰恰是最真实的,导演要的就是这个。

“夏妍好了吗?就位!”剧组的人在喊。

“好了!”

由着化妆师将她一抹飞扬的发丝抚平,夏妍侧身摘下了珍珠耳钉,露出头发下小巧精致的耳廓,气息一凛,走向片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回忆了太多往事,摘下耳钉的一瞬间有些许情感喷涌,将毫无准备的夏妍冲击了一下。

她想起十三岁那年,自己被母亲推进河里,被冰冷的河水淹没。她不想死,她的人生才开始,她为什么要因为大人的错误去死?

危急关头,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的身体托出水面,又带着她一点点游上岸。她渐渐恢复意识,也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那是救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