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顾悯帮沈映最后戴上翼善冠,他这双手是舞刀弄剑的手,做这等伺候人的事却也能做的得心应手,而且仿佛乐此不疲,等冠服都穿戴完整,他后退端详了会儿沈映然后又上前帮他理理衣服,扶一扶翼善冠,反复这样好几次,直到沈映浑身上下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才肯罢手,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耐心。

最后沈映都被他弄得不耐烦了,开玩笑地道:“平时也没见你多挑剔,这么今天让你穿个衣服这么磨叽,什么时候得的强迫症?”

顾悯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映,眼底涌现出贪恋,好像要把沈映的模样烙印在眼底,“臣是怕今日过后,再也不会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伺候皇上了。”

“说什么丧气话!”沈映收敛了玩笑之色,拉过顾悯的手紧紧握住,坚定地道,“你相信朕,朕一定可以护你无恙,就算与百官对立,朕也一定站在你这边!”

第74章

沈映之所以一直留着郭九尘没清算他,一是还要留着他来给徐舒两家翻案,二是怕以郭九尘为首的宦官集团一倒,文官集团便会在朝廷中占据绝对的优势,肆无忌惮地争权夺利。

因为大应朝的祖制,外戚势力被打压得厉害,文官集团势力日益渐长,面对铁板一块的文官集团,皇帝就是个孤家寡人,所以从高宗朝以后,皇帝不得不重用宦官来巩固皇权,毕竟太监没有后嗣,是皇帝的家奴,他们唯一能倚仗的就是皇帝,用起来也放心。

沈映掌权之后,虽然有顾悯在前朝帮他弹压群臣,可锦衣卫到底是军政机构,在朝政上话语权不足,稍有逾越之举,就要被文官攻讦,除非沈映能把士大夫们的嘴都堵上,否则单凭一个锦衣卫尚不足以与文官集团抗衡。

沈映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近来也在积极地在内侍中挑选机灵聪颖的小太监进内书堂读书学习,以后再委派差事,但他没想到,他才掌权不久,便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向顾悯发难了。

沈映走进金銮殿,百官们已经分列站好,等他坐上龙椅,百官们便齐齐向他跪拜行礼,接着开始奏事议政。

一开始大臣们上奏的事情还很正常,等到谈得差不多了,太监念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忽然有个御史从言官的队列里出来走到台阶下面,双手捧着一本奏本道:“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臣要参临阳侯、锦衣卫指挥使顾悯滥用职权、残害忠良!”

沈映冷冷看着参顾悯的御史,暗自冷笑,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顾悯站在武官的队列前面,听到有人弹劾自己置若罔闻,面对其他官员朝他看过来的探究目光,依旧神色自若,连头也没转一下。

沈映让人把弹劾顾悯的奏本拿上来,粗略地浏览一下,上面写的,果然是顾悯早上跟他说的那些事,事情昨晚才发生,今天早上就写好了奏本,某些人的动作可真够快的。

沈映合上奏本,把奏本拍在桌上,问那御史:“你说临阳侯残害忠良,可有证据?”

御史道:“启禀皇上,刑部昨晚在前兵部侍郎秦庸之子秦子明家中发现,秦子明全家自尽之前留下血书一封,血书上写秦子明亲眼看到是临阳侯杀了其父秦庸!”

沈映冷哼道:“那秦子明设计刺杀刘侍郎嫁祸给临阳侯不成,畏罪自杀,一个杀人凶手的话又怎可信?单凭一封血书,算什么证据?焉知不是秦子明阴谋败露仍不死心,蓄意诬陷临阳侯?”

御史道:“皇上,可一个人要诬陷另一个人,总要有原因吧?何况秦庸之死的确蹊跷,凶手至今尚未找到,秦子明此前与临阳侯无冤无仇,却设计刺杀朝廷三品大员来诬陷临阳侯,后又以一家五条人命来指认临阳侯杀害其父秦庸,此案案情曲折离奇,实在骇人听闻,若不查清真相,难以服众!还请皇上下旨彻查!”

一个御史出列附和:“臣附议!”

第二个御史出列附和:“臣也附议!临阳侯私德不修,嚣张跋扈,身居高位不思克己奉公,却一意媚上、窃权罔利,仗着权势在京中横行霸道,罗织罪名陷害忠良,实在有负皇恩!臣奏请皇上下旨将临阳侯革职查办,否则不足以平民愤!”

有一个御史站出来,“臣附议!请皇上还无辜枉死的刘侍郎一个公道!”

面对群情激奋的御史,沈映不动声色地递下去一个眼色,户部尚书立即站出来替顾悯辩解:“皇上!臣与临阳侯虽无深交,但也听说过临阳侯在平定杜党叛乱时的忠勇事迹,临阳侯对皇上忠心耿耿,百官们有目共睹,臣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等残害忠良之事!”

陆续又有几个得到沈映提前授意的大臣站出来帮顾悯说话,和弹劾顾悯的言官吵得不可开交,肃穆的朝堂瞬间变成了菜市场,官员们争得面红耳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身处于漩涡中心的顾悯,却只低着头,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辩解,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最后沈映听不下去,一巴掌拍在桌上,沉声道:“够了!刘侍郎之死既然已经查明是秦子明买凶杀人,那就不必再追查下去,秦庸之死,单凭秦子明一人之言不足以为信,至于临阳侯到底有没有残害忠良,朕自会命人彻查,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再议!”

言官们却不依不饶。

“臣等敢问皇上会命何人彻查?何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现在就指派人手,给百官一个交代?”

“皇上含糊其辞难道是想包庇临阳侯吗?临阳侯既遭弹劾,就该交给都察院来审查,否则法理何存?”

“臣等身为言官,有规谏天子,纠察百官之责,若无法规劝皇上远离奸佞,臣等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臣叩请皇上严查临阳侯之过,以正视听!”

沈映听言官们一个个慷慨地说完,一把抓起桌上参顾悯的奏本用力扔出去,冷笑出声道:“朕的御史们可真是刚直不阿啊,可杜谦仁为首辅时怎么不见你们这一个个的站出来指责他贪赃枉法,徇私舞弊?郭九尘掌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冒死直谏他玩弄权术、排除异己?是觉得朕比他们好说话,所以你们就可以直言极谏,质疑朕的决断了?既然觉得自己没有面目立于朝堂之上,那就通通贬黜出京,十年之内,不得回京任职!”

御史们听到皇帝要贬自己,还十年不能回京做官,更加义愤填膺,一个御史蹭地站起来,一脸刚毅地看着沈映,掷地有声道:“皇上!您身为人君却如此是非不分,一意孤行包庇奸佞,今日臣就以死……”

“以死相谏是吧?”沈映也从龙椅上站起来,打断了那个御史的话,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御史,冷嗤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以为死你一个就能逼迫朕答应你们无理的要求?朕且问你们,临阳侯为朕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临阳侯冒死替朕奔走调兵平叛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现在要朕为了一个奸恶之徒的无端指责就质疑他的忠心,岂不是要令所以在朕受难之时扶助朕的忠臣都寒了心!朕告诉你们这些人,以死相谏这套对朕不管用,要死出去死,别弄脏了朕的金銮殿,散朝!”

那个本来还想以死相谏的御史被沈映这么一反呛,气势顿时矮了一大截,也提不起气来以死明志了,脸上红白交加,仿佛如鲠在喉。

沈映冷着脸正准备走下台阶离开,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顾悯却走上前拦在了他身前,“皇上息怒!请听臣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