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祝久辞这才惊觉,二人一路走来他竟从未体会过梁昭歌的心境。他们虽一同面对病魔,却不曾想其中一人始终彷徨在生命边缘,不知何时陨落。祝久辞可以满怀信心遍寻京城神医,希望永远在前方。可梁昭歌自己未有一日从黑暗中挣扎出来,何曾见过光亮。

生死是一道天堑,旧疾缠身,他永远在死的那一边。

无论如何探身向前,身旁之人终是可望不可及。

祝久辞轻轻牵住梁昭歌的手,“都好了。”

*

好不容易安抚下美人心绪,还有一道难关摆在祝久辞面前。

梁昭歌喝不下草药。

许是灌了二十年苦药,脾胃早已厌倦,如今稍闻及味道便头晕泛吐,更遑论喝下了。

梅魂虽然生得幽幽暗香,可是熬煮成药后,竟然有一种极令人胆寒的血腥味,连祝久辞都忍不住微微蹙眉,当真不敢想象精致美人如何饮下这猩涩的苦药。

梁昭歌极努力地尝试过,可每次都难受得弯折身子咳嗽不止,但草药珍贵又不能浪费,只能艰难忍着,几回下来半条命都要去了。

满室梅花香已被阵阵腥味掩盖,梁昭歌蹙眉靠坐床头,瞧见祝久辞又端着药碗来,忍不住扭头嫌弃。

被嫌弃的祝久辞仍悲壮地抱着药碗上前,吧唧坐在美人身边。梁昭歌难得没有缠上来,甚至嫌弃地往榻铺里侧坐了坐。

“来,喝药。”

梁昭歌极努力抿下一口,止不住咳嗽起来。

白皙面容顿时染上粉红,丹唇透亮莹莹染水,指尖紧紧攥着胸口,微微喘息着。

祝久辞叹气,又舀一勺递上前,美人惊惶向后退去。

“一小口。”祝久辞忽悠他。

美人没上当,小心翼翼缩在床角不肯出来。

“不喝药怎么治病呢?”祝久辞耐心引他。

美人抱着软枕反驳,“可,喝不下!”

祝久辞晃晃玉碗,“今日不一样,定能喝下的。”

美人狐疑,小心翼翼探身,被祝久辞一把拽住。

“!”

美人意识到上当,惊惶想跑,可哪里跑得了。祝久辞一爪子按住美人,捧了一勺汤药就上前。梁昭歌见一勺子苦水颤颤巍巍盛来,自己也不能挣扎了,毕竟苦药珍贵,一滴都不可浪费。

凄惨抿下一口,幽怨看向某人。

“小公爷骗人。”

祝久辞高高兴兴又舀一勺,“怎会骗昭歌!今日确乎不一样了。前几日用的都是瓷碗,今日换了白玉碗,青玉勺,可好看?”

梁昭歌愤愤哼气,干脆闭了眸子不看祝久辞。

祝久辞自然不怕美人这般撒气,总归这人消气比谁都快,打雷时生气,雨还没落下来时就消了。

又浅浅舀了一勺,还没循循善诱,梁昭歌竟乖乖探身喝下,祝久辞心道这人听话,正低头又舀一勺,忽而被人捏住下巴,熟悉的清冽扑面而来,双唇被冰凉含住,暖药霎时渡了过来。

祝久辞惊惶瞪大双眼,还未挣扎,美人软唇已悄然离去,猩涩的苦药瞬间刺激味蕾,五感惊惧,祝久辞痛苦蹙眉,下意识就要吐掉,然而美人纤指一按,堵在他唇齿,生生逼着他咽下。

苦腥顺着喉咙一路淌下招摇过境,祝久辞只觉身体被其搅扰得天翻地覆,一时头晕目眩看不清物什。

得逞美人极是高兴,从离了魂的祝久辞手中端过药碗仰头喝下。